一杯酒、一纸文、面面相觑。
锦衣华服垂垂老矣,面容枯槁,深陷的眼窝和无光的眸子都在昭示面前这位老人生命力已经将要走到尽头。
“李大人,您觉得呢?”
他面前坐着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虽然长得并不算星美朗目,倒也是一身气派,眼神随表一扫就能给人压迫,两撇胡子修得平平整整,看上去倒是颇有些雅士风范。
“袁大人,你身为封疆大吏,这么做如何对得起朝廷培养?”
“李大人你得听下官一句,这大清已经病入膏肓、无药可医了,您来这一趟横竖都逃不开签这一纸荒唐,是要一世骂名还是一世英名,以您的见识还看不出来?”
“袁世凯,你好大的胆子!”
垂垂老矣的李鸿章重重的拍着桌子,用沙哑的声音呵斥着面前的大头哥,但他到底不是二十年前的李鸿章了,此刻说话倒真是没几分气势了。
“李大人,我知道您心中有气,但我倒是希望您能好好考量一番。自甲午海战之后,大清可就已是气力全无、任人宰割了。”
“混账!袁慰庭,你身为朝廷命官,圣上对你多加栽培,如今你却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你罪该万死啊!况且你就凭这一面之词就能确信这些乌合之众能够逆天改命?”
虽然嘴上义愤填膺,但李鸿章对大清的局势倒是门清,知道现在不管干什么都只是在给清王朝勉强续命罢了,除非进行一次完完全全的大改革而且列强在这段时间不对清朝发起攻势,否则无论干些什么都是回天乏术。
可他同样不相信这么一群突然冒出来的乌合之众能够有能力逆天改命,所以他对袁世凯的话充满了怀疑和愤怒。
讲道理,到了他这个年纪,什么功名利禄都已经是狗屎了,在乎的东西也就是个身后之名了,毕竟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他现在要不是因为还有心事未了,凭一口气吊着,就他这早已经油尽灯枯的身体,恐怕在几年前就签马关条约的时候一命呜呼了。
而现在这一趟,恐怕少不得又是签上几条丧权辱国的纸,这是什么?这就是一世骂名啊!谁愿意担这个骂名?
可是现在要是接了袁世凯这破烂,那可就不是丧权辱国了,那就是生生的犯上作乱,不管成功不成功,那都是要遗臭万年的。因为不管成功还是失败,民不聊生已成定局,如果让大清自然灭亡,他李鸿章的罪过还能小点,可直接聚众作乱而导致民不聊生,那罪名可就无法弥补了。会和太平天国那帮人一起被钉在耻辱柱上的,想这袁世凯也不是个蠢人,怎么今天就这么犯混?
当然,其实他并不知道,袁世凯也是头疼的不行。以为他愿意干这事?还不是因为他被人用枪顶着脑袋签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其中就包括解散新军的文书和那份告天子书和告万民书,这几个东西一旦发出去了,他袁世凯横竖都是个叛党。
“李大人,赌一把吧。”袁世凯叹气道:“孝达先生也已经启程,不日即将抵达。”
“孝达也来了?他也认为这些乌合之众能够成事?”
张之洞是什么人?李鸿章那是再清楚不过了,他多精明的一人,居然也跟着这帮乱臣贼子瞎胡闹?
但听说张之洞参与进来之后,李鸿章倒是有些动摇了,他不知道这帮乱党到底用了什么手段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摆平大清两大重臣,这可都是一品大员。说那些平头百姓烂七八糟的胡闹也就算了,可能干到封疆大吏这个层次的人,有几个不是人精中的人精?他们怎么也会搞出这种屁事?
“唉……李大人,您先休息,明日看看洋人的态度再说吧。”
袁世凯匆匆告辞,而李鸿章却久久没有睡意,他翻来覆去的,手底下的奏章写了几次也撕了几次,成文之后一把扯碎,接着再写一份。直到天色将明时,这个身体已经快要崩溃的老人仍然没能入睡。
而今天就是与洋人谈判的日子,李鸿章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会是什么结果,外交……哪里有什么外交,积弱之躯苟延残喘罢了,所谓的谈判只是看看人家狮子大开口的底限而已,有没有精神都无所谓。
就像1919年的巴黎和会一样,哪怕是作为战胜国也只能卑躬屈膝罢了,何况现在还是个战败国,连首都都被人拿了去的丧家犬。
清政府代表团在一片哀鸿遍野的叹息声中进入了谈判会场,他们对面则坐着是服色各异的外国军队代表和使节,气氛出奇的庄重。
其实李鸿章一进门就感觉气氛不对,这些洋大人似乎没有了往日的趾高气扬,一个个坐在那里神色恍惚的。
但作为战败国,在人家没说话之前,他没有任何资格首先开腔,唯一的办法就是坐在那静静等着。
时间滴滴答答的往前流逝,足足一个小时没有一个人开口,虽然有不少窃窃私语,但的确是没人首先说话。
这就让李鸿章很诧异,他侧过头问随行人员,可随从同样表示一无所知。
而就在这时,外头响起了皮鞋叩地的声音。屋子里所有人都循着声音看了出去,接着只见一个身着奇装异服的年轻人从外头走了进来,那一身像打了补丁的衣服看上去很奇怪,但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飒爽,而他头上的鸭舌帽也显得格外显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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