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邯率兵首战告捷的消息传回咸阳,每个人都很高兴,只除了一个人。
那就是李甲。
作为一个十六岁的中郎将,他那股得意欣喜的劲儿已经过去了。
后来出了陛下遇刺一事,虽然陛下说他功大于过,还赏了他兵器,可是李甲心中到底是沮丧的。
正值国家起了战事,作为一个十六岁的热血少年,他是多么想能像大哥李由那样,上前线杀敌啊!
原本在陛下的抚慰下,李甲还能按捺得住。
可是现在……陛下把尉氏阿撩召回了宫中。
李甲斜眼打量着笔直立在大殿外的尉阿撩,就以他苛刻的目光来看,也挑不出尉阿撩什么毛病来。
尉阿撩年纪比他大,个子比他高,身板也比他壮。
李甲觉得自己是被陛下嫌弃了。
虽然陛下很亲切,也许为了顾及他的面子,又或者是父亲的面子,没有明说。
可是忽然把从前的郎官召回来了,那不就是摆明了说——现在身边的众郎官都不够好么?
李甲瞅着尉阿撩,越看越不顺眼,尤其是他那张好像空白一样毫无表情的脸。
可是不管他怎么瞅,尉阿撩只是目不斜视、尽忠职守。
无缘无故找属下的茬儿,这种事儿李甲做不出来,丢人。
他只能挪开目光,吐了口郁气,想着:我是做大事儿的人!我这就跟陛下请缨,上前线杀敌去!那才是露大脸呢!杵在这大殿外面,跟木头似的又有什么好得意的?
年纪虽小,他志向却已然不小。
于是捷报传来当夜,李甲就跟着李斯进了书房。
“父亲,我想去三川郡,跟长兄一起杀贼人!眼看章邯立了大功呢!父亲,你就答应儿子吧。只要您答应了,陛下肯定也同意。”
“去去去!”李斯正为长子李由的处境焦心不已,哪里听得这话,难得起了怒容,挥着袖子把幼子给赶出去了。
却道为何李斯如此焦心?
原来半月前,李由从三川郡发来求救信。可是朝廷关中兵马有限,就算有,也是先紧着章邯,毕竟他要应战的是已经打入函谷关的军队——最近的时候,周文驻扎在戏水的军队距离骊山只有六千米。而三川郡虽然重要,却不比当时章邯军所面临状况紧迫。
现在朝廷虽然也调集周围郡县兵马前往增援,可怎么都有个时间差。
在这之间,万一三川郡失守,长子李由是进亦死、退回咸阳亦死。
却让李斯如何不焦心呢?
战争的残酷,是生长于丞相府中,年方十六岁的中郎将李甲所想象不到的。
此时此刻,李由正在荥阳苦守,与吴广所率部队胶着作战。
贼兵势大,原本守城的士卒不够用。
于是李由将城中男女老幼统一起来,分为三军。
壮年男子为一支军队,壮年女子为一支军队,剩下的老弱不分男女为一支军队。
城中粮食,先供给士卒,而后是壮年男子与女子,让他们吃饱。
而后让壮年男子打磨锋利武器,与士卒训练无异,严阵以待对方攻城。
让壮年女子背着装土石用的笼子,也随时等待上级的命令。一旦贼兵攻城,她们就要轮次往城下丢石头,万一城破,她们要堆土做障碍物、制作陷阱。
至于剩下的老弱之军,就让他们去做后勤,放牛牧马,养鸡喂猪,收集可以吃的果蔬,使另外两支军队可以安心备战。
李由追随父亲李斯多年,遵循法家,如今也照着《商君书》中所载,严控三军,而且不让三军互相往来。
盖因,若男女交欢,便会畏惧死亡,不愿勇往直前;而若壮年之人与老弱之人相见,则不免心生怜悯悲伤,使人胆怯,不敢力战。
李由不愧为李斯长子,如此一来,竟然以两万五对十万,把吴广大军死死拖在了荥阳。
然而这等苦守,究竟不能持久。
李斯心忧长子处境,夜不能寐,天一亮便直奔咸阳宫中,要催促陛下再拨兵器发往荥阳。
李斯来的时候,胡亥刚传召了司马欣。
司马欣人还没人。
胡亥先见了李斯,笑道:“左相大人来得正好,朕跟你打听个人。”
不管李斯多么心焦,也只能先等皇帝把话问完。
李斯一欠身,抚着白胡须道:“陛下要问的是何人?”
胡亥拍了拍手中竹简,“章邯要跟朕借几个人用,点了一个叫司马欣的,这人你熟吗?”
李斯还真挺熟悉这司马欣的。
“这司马欣,如今在廷尉署做长史。从前臣做廷尉时,他是栎阳县的狱吏。”
廷尉官署,相当于是秦朝的司法机构,主管天下刑狱。从最基本的法律制定,到受理地方上诉案件,甚至于审判有罪的皇族宗室,都是廷尉官署的官员们在做。
李斯在做丞相之前,就做过廷尉,有权参与国家大事的讨论,甚至能影响秦始皇的决策。
可以说,在尊崇法家的秦朝,廷尉官署乃是第一机构。
“哦?做过狱吏?”胡亥若有所思。
从前先帝在时,直接任命狱吏,不怎么用博士儒生。所以狱吏手中权力,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毕竟,处理你案件的那位狱吏,稍微抬抬手,这事儿可能就过去了;可他要是手紧一紧,你可能就到骊山修墓去了。
胡亥沉吟道:“李卿,他做过狱吏——是跟章邯有过什么人情往来吗?”
虽然胡亥自认为问得不着痕迹,可是李斯那是仕途上混成了精的人,哪里听不出来,这是章邯点名要司马欣,惹陛下起了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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