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五月末, 初夏正浓, 南国绿意盎然。
与胡亥等人想象中兵荒马乱的情形不同,一路行来, 这南海郡四会县中丝毫没有乱世之感。到底是岭南,此地黔首不与北地同, 百越之人与当初随着任嚣的所谓五十万大军杂居。
黔首装扮,既有秦人黑巾包头的, 也有越人按照原有风俗穿戴的,不一而足。他们生活氛围宁静而踏实, 并没有被战乱纷扰,仿佛压根不知道天下大乱, 更不知道皇帝已经失踪了大半年。
夏临渊道:“真是奇怪, 这地儿就跟个更大的金子岛一样。这里的人压根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刘萤道:“看来那赵佗郡尉着实有手腕。”
刘萤只知道南海郡郡尉一职,由原本四县之中龙川县县令赵佗接手了,却不知道赵佗已经不与中央政府来往。
胡亥皱眉道:“却不是我们需要的手腕。”他蹲下来,捡起一根树枝,在土地上画出岭南形势图, 道:“去年原本的南海郡尉任嚣死了之后,给他手下的龙川县令赵佗接任了这差事。赵佗接手之后, 立即命人封锁了五岭上所有的交通要道……”
他在南海郡北面三处关隘各打了个叉,“这三处关隘, 横浦、阳山、湟谿……至关重要。他断了这三处关隘, 就等于断绝与岭北地区的一切联系。在咱们出事儿之前, 朝廷的诏书已经传不进岭南了。”
如今又过了大半年, 不知道情势恶化成什么样子了。
胡亥问道:“若你们是赵佗,封锁关隘粮道之后,首先会做什么?”
刘萤道:“兴许是安抚民心吧。况且不是还有朝廷的五十万大军在吗?这些士卒可都是北地人,思乡之情深切,总要回家的。”
胡亥点头,道:“你说的很对,赵佗的前任就想到了。当初任嚣向朝廷上书,言下之意,是要让士卒在这边成家,以便安心。朝廷当时征发了三万名妇人,有的是寡妇,有的是未嫁女,用为士卒修补衣服的名号征集输送来了岭南。这些妇人,一旦来了,自然就回不去了,几乎都在此地嫁与士卒,生儿育女了。”
说起来不过是轻描淡写的一道诏令,背后却是多少适龄女子的一生。恐怕朝廷征召之时,写得冠冕堂皇,叫年轻女子一听之下,为了荣耀,都争先报名而来,不顾家中长辈劝阻。哪里知道这一去就是一辈子呢。
刘萤乃是女子,虽然知道政事所需,不得不如此,心中还是难免物伤其类,神色不虞。
一直沉默的蒙盐终于开口道:“若我是赵佗,第一件事就是将原本朝廷的军官杀的杀,撤的撤,换上自己的心腹。”
他指着胡亥打的三个叉,“这三处关隘守好了。我才好做岭南的王。”
夏临渊与李甲等顺着蒙盐的话一想,都是忍不住心中打个激灵。
胡亥半是赞许半是戒备地看了蒙盐一眼,还好这小子被他转回来了,若是做敌人,还真有些棘手。
夏临渊紧张道:“这可如何是好?那赵佗敢不理会朝廷的诏书,绝对是打定了主意要反了!这会儿岭南又都换上了他的人马,那咱们岂不是……岂不是成了瓮中的乌龟?插翅难飞!任人宰割!”
胡亥盯着地上画出来的地图,舒缓笑道:“却也不必如此紧张。朕看,那赵佗就算要自立为王,总也要先看看形势。就算他要杀掉朝廷人马,换上他自己的人,总也需要时间。难道朝廷人马就会引颈待戮不成?开头总是温水煮青蛙的。等杀得都差不多了,这才撕掉面具。”
“擒贼先擒王。”胡亥站起身来,如今他们一行只有七人,其中又唯有蒙盐、李甲、尉阿撩这三个是能打的,若是搞人海战术,他们肯定吃亏;但若是单打独斗,十个士卒也打不过他们三个中任何一位。
李甲道:“那咱们怎么混进县衙呢?”他一双明亮的眼睛里满是跃跃欲试,“要不咱们从后门进去——我一柄鱼肠剑,悄无声息就能割了看门人的喉咙。”
蒙盐道:“从府衙后门,到县令所在,总还隔着几百个兵丁。杀几个看门人,不过杯水车薪。”
李甲道:“那你说,咱们怎么办?”他倒不是抬杠,而是一脸敬佩望着蒙盐,真等着他说出什么好的建议来。习武之人,对于强者有种天然的孺慕。蒙盐的武艺与尉阿撩不分伯仲,又精通兵法,在李甲心中,已经成为继胡亥之后,排在第二位的厉害人物。
胡亥看一眼天色,道:“咱们先找个落脚之所,吃顿饭,休息休息。从长计议。”
岭南与北地不同,别说执行北地严格的“传”“验”制度,当地小半人是从北地来的士卒妇人,大部分还是本地的百越之人,有的还生活在族人聚居之处,只偶尔买卖之时才与外界通音讯。有些犄角旮旯之处,朝廷军队打仗的时候能攻到,但是长期占领就不现实了,最后还是要放归当地人自治。
赵佗接管岭南之后,意识到将当地人杀光是不现实的,也是不符合利益的;他调换政策,要求手下人马与当地越人和睦相处,鼓励通婚。而当初随着大军南下的,除了士卒民夫之外,还有大量的商贾人。这也是当时朝廷政策“重农抑商”的一种体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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