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距离河城最后的半日路途上, 刘萤等人遇到了好几拨狼狈退下来的匈奴军队。
好在刘萤等人对于地形异常熟悉, 又早有准备,而匈奴败军逃命后撤途中也无暇他故, 于是刘萤等人得以相机避开,并最终抵达了河城。
冬日的河城, 低矮的胸墙上已经插满了黑色的大秦旗帜。
秦人已经攻占了这座城池,并将它变成了继续北进的据点, 一下子将后勤补给缩短了千里。
“敢问前来者,可是大秦广陵侯刘萤?”城下有一黑袍小将恭候多时, 见一众女子胡服胡发策马前来,立时领兵上前询问。
在前的女奴叫道:“正是我家主人!”
那黑袍小将四顾一望, 抱拳恭敬道:“大秦广陵侯何在?”
刘萤分开众女, 冲到列前,勒马持缰,哑声道:“大秦广陵侯刘萤在此。”
那黑袍小将把她一望,心中一愣,万没料到能卧在匈奴单于身畔五年、从龙城杀出来的广陵侯, 会是这样柔美的一位女子。
然而只见这广陵侯身披暖阳光辉,神色凛然, 自有一番叫人不敢逼视的气势。
他敛容低眉,不敢再看, 朗声道:“末将苏离, 乃骠骑将军李甲麾下都尉, 奉陛下之命, 于河城外恭迎广陵侯归来!请随末将入城。”
城门缓缓放下来。
刘萤对苏离道:“城中可有医师?我们长途奔袭而来,我丈夫与孩子都病了伤了,麾下众人也需休整。”
苏离心中一跳——广陵侯的丈夫,不就是匈奴单于冒顿吗?
他目光落在马队中间那被绑在马背上生死不知的男子背上——难道这就是冒顿?
苏离忙道:“李将军都想到了,早已备下良医。”
甫一入城,果然便有早就准备的太医上前,将冒顿、拓曼等人接去看诊救治。
李甲得到消息,忙与夏临渊一同来迎接刘萤。
李甲、夏临渊与刘萤三人都是当初跟随皇帝流亡海外的信臣,当初一同死里逃生的一幕幕还历历在目,眨眼间已是沧海桑田。
不需要言语,多少经历,都写在彼此染过风霜的脸上和那不再澄澈的眸中。
刘萤不及叙旧,当先走入堂屋,站在悬挂的舆图前,指着蒲奴河向北,直到龙城,道:“匈奴的单于冒顿,被我带来了,受伤昏迷。匈奴如今群雄无主,多半会以龙城为尊——如今,匈奴的左贤王胡图与冒顿的长子稽粥,正坐镇龙城。”
李甲忙道:“既然冒顿在我们手中,那我们可以立时发布冒顿已死的消息,以此策动鲜卑、乌桓等地的东胡王余部起事,也动摇匈奴军心。”
想到生死未卜的冒顿,刘萤眉眼低垂了一瞬。
李甲等着她的决断。
刘萤轻声道:“可。”
于是李甲招来部下,立时便将匈奴单于的讣告宣扬出去。
刘萤接连几日都在骑马狂奔赶路,忽然落地行走,双腿发颤,此时站在舆图下,时刻一久,竟觉支持不住。
她缓缓坐倒在舆图下。
“阿萤姐姐!”李甲吓了一跳,忙去扶她,又要叫太医。
刘萤疲惫摆手,道:“我歇一会儿就好了。”又道:“陛下的最新指令是什么?”
李甲道:“陛下最新的指令,就是叫我们一定把你平安接回来——还有你的家人。”
刘萤心中一跳,喃喃道:“我的……家人么?”
李甲已经了解冒顿重伤、拓曼高烧的情况,忙道:“陛下特意叫宫中的太医跟随了我们军队,就是为了保障你的安全。”
刘萤闭了闭眼睛,似乎不想继续讨论这个话题,而是问道:“陛下要如何用兵呢?”
李甲道:“就如你所见的,我作为先锋军,接到你之后,派人将你送回咸阳,而后我就领兵直插龙城。在我后面,大将军蒙盐在云中郡坐镇,率领大军随后而至。”他指着舆图,还要展开详细说。
“送我回咸阳?”刘萤截口打断。
李甲微微一愣,道:“这是陛下的意思……”
“我不回去。”刘萤坚定道:“若论对胡地的熟悉,军中无人能超过我。我是刚从龙城出来的,城里什么情况,我比你们更清楚。你既然想要直插龙城,那么就不该在这个时候,把我送回咸阳。”
“可是陛下……”
“陛下一定会答应我的请求。”
“就听广陵侯的吧。”夏临渊小声道:“我这边都写下来了,等奏章送到陛下面前,总要三五日后了。万一陛下不许,咱们到时候再把广陵侯送回去也不迟呐。”
刘萤神色漠然。
李甲觑着刘萤神色,笑道:“阿萤姐姐能从龙城杀出来,你的来去,岂是我和抱鹤真人所能左右的?当初你要入胡地,陛下拦不住你;如今你不想回咸阳,陛下自然也不能勉强你。我们都听你的。”
“好。”刘萤哑声道,接过李甲奉来的热汤,饮了两口,复又指着舆图,细细讲说起前往龙城的道路该如何行进,龙城内的防卫又是什么样子的,以及匈奴目前的兵力分布等等。
直到入夜时分,这场商议才临近尾声。
太医来汇报情况,“广陵侯儿子高烧已退,应无大碍。不过广陵侯的夫君……这个,受伤过重,失血过多,能坚持到如今不死,已是殊为罕见,然而阳寿已尽,若用温补之药,还可敷衍数日,但人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神志不清。若用猛药,则能有回光返照的片刻,然而药力刚猛,乃是催命的符咒——还请广陵侯定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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