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去向皇帝汇报之前, 蒯彻又沐浴焚香准备了三日。
这三日内, 他反复演练,到了咸阳宫中要如何陈述, 以消除他曾经屡次背叛的罪,重获皇帝的慈心。
虽然皇帝允诺, 只要他能为皇孙请来合适的老师, 就会再给他一次机会。
可是作为一名辩士, 蒯彻对于词汇的运用选择是很严谨的, 陛下会承认“合适的老师”就是张良吗?所谓的再给他一次机会,究竟是饶了他的性命,还是再给他一次说话的机会呢?
脑袋只有一颗, 蒯彻不得不谨慎。
然而出乎蒯彻预料的,皇帝压根没有再考校他。
胡亥听完蒯彻的陈述, 见他长吸一口气似乎还有长篇大论要来,忙一伸手压住, 道:“你做的很好。几个皇孙才开始习字, 等他们略成样子了, 朕叫他们去拜会张良。不过有一点你要同张良讲好,给皇孙授课,也在那所小院之中——朕还要再观察他几年,才放他出去。”顿了顿, 又道:“你想做什么官儿?”
蒯彻一口气憋在喉咙处。
“怎么?还不愿意做朝廷的官儿?”
蒯彻忙道:“戴罪之身, 求之不得!”
胡亥莞尔, 道:“功过相抵了。”
蒯彻准备好的话都派不上用场了, 一时竟有点无所适从。
“这样吧……朕还有要用你之处,不过不是现在。你先去御史大夫底下领个闲职,待到用你之时,朕知会你。”胡亥盯着他,恳切道:“朕留着你,有大用处。你可不要让朕失望呐。”
蒯彻东奔西走这么多年,不就是为了能为人重用,成就一番大事业吗?
没想到兜兜转转,竟是在咸阳得了大用处。
“想什么呢?”胡亥笑问道。
蒯彻揩泪道:“小臣糊涂,从前辜负了陛下苦心,也浪费了小臣的才智。”也不知是真心悔过,还是做给皇帝看的。
胡亥也并不深究,安慰两句,便让他退下了。
“陛下,长公主殿下来了。”赵乾瞅着是个话缝,进来通报。
“哦?”胡亥起身,道:“朕正想出去走走。”
他走到殿外,示意刘莹跟上,笑道:“走,咱们去御书房看看那几个小子。”
如今众皇孙与赢嫣、拓曼都在御书房读书,仍是由叔孙通、张苍作为主师傅教导。
别的不提,叔孙通来教几个三岁小儿认字读书,那是很够格的。
刘莹应了。
胡亥瞥了她一眼,道:“要跟朕说什么事儿?”
刘莹道:“还是楚王税金一事。汉王太后来问,我已照着陛下所交待的,告诉她陛下您已经知晓。只是此事不宜张扬,陛下您要考虑过后,再行稳妥之法。”
“就是这么说。为何发愁?”
“陛下,此事若不能稳妥处置,我看汉王太后也要有样学样,像楚王似的送石头来了。”
“那倒不会。”胡亥道:“吕雉与韩信不同。汉地无重兵,吕雉就算心中不服气,也没法跟朕硬拼。更何况,嬴祚喊吕雉一声外祖母,可跟韩信没什么关系。这事儿朕心里有数,此刻韩信远在楚地,与他摊牌,不是好时机。”
说话间,两人已行至御书房。
胡亥示意从人噤声,与刘萤悄悄上前,隔着窗户,望向里面负手晃头初学诗的小家伙们。
刘萤的目光黏在拓曼身上,无限温柔慈爱。
拓曼与皇太孙嬴祚坐在最前面的中间位置,小小的人儿,跟着叔孙通一句句背着代代流传的诗篇,尚不能解其中意。
“拓曼适应的很好。”胡亥轻声道:“与嬴祚也投脾气。”
他本是安慰刘萤,说到此处,想到吕雉,心中却掠过一道阴影。
里面叔孙通已经察觉了,慌忙迎出来。
胡亥摆手,淡声道:“你教你的——”他转身便走。
刘萤忙跟上。
胡亥疾步走了片刻,回过神来,见刘莹几乎是小步快跑在跟,愣了愣停下脚步,笑道:“朕一时心焦……”
刘萤透过一口气来,先问道:“陛下为何事心焦?”
胡亥想了想,道:“蒙南带着两万人马,不见踪迹了。”
原来是为这事儿。
刘萤道:“当初在龙城,我们已破匈奴兵,还曾传信给正赶来的蒙南,也不知他究竟收到了没有。”又道:“草原上迷失道路也是常有的事情,万一蒙南真出了事儿,也不是人力所能救助的,陛下不必自责。三路大军横亘长城内外,蒙南若是回来,陛下也一定会先知晓。”言外之意,蒙南的两万人马掀不起什么风浪。
胡亥笑道:“是你说的这个道理。”于是搁下不提。
是日,刘萤回府路上,想起皇帝突然疾步离开御书房的情形,总觉得陛下还有烦心之事,对她所说的蒙南一事恐怕只是其中一桩罢了。
然而人活着,本就是解决着一桩又一桩的麻烦事儿。
他是皇帝,要解决的麻烦事儿自然比寻常人要多些。
谁知消失的蒙南竟不是一桩麻烦事儿,而是一桩大喜事儿!
蒙南率领两万机动部队,封蒙盐之命,前去支援攻打龙城的李甲,尚在半途就收到了李甲的来信,说是龙城已破,左贤王胡图率兵北退,告之他不必速来了。
蒙南少年血气,因受太子泩牵连,直到此次北征才真正有了用武之地。大将军蒙盐因是他的叔父,反倒不敢叫他去硬拼,只留他在左近。前往龙城,佐助李甲攻城,是蒙南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机会——一个叫他建功立业,为太子泩赢得一线生机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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