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店小二和账房们都说,在当铺里见过申屠绝。”
这个消息是早在孟聚预料中的,他也不惊奇:“嗯,怎么说?”
“我们拿申屠绝的画像给他们看,大家都说,这个人是经常进去悦来客栈的,他们不知道他身份和名字,只是看起来蛮凶的。他们没和他打过交道——其他的,他们也说不出什么来了,知道内情的,只有郑六一人。”
“郑六的来历和身份,查出来没有?他那么嚣张,应该是有所倚仗的吧?”
“正在查,他多半是那边安插在靖安这的暗线吧。不过悦来当铺是多年的老铺子了,郑六这个人在靖安也算有点名气的商人,他怎么就做了那边的暗线,这倒是奇怪了。”
孟聚心想这才是正常,一个平常商人怎敢这么嚣张?六镇大将军在北疆威名赫赫,郑六靠上了这棵大树,他定是觉得世上再无可怕了,不把地方东陵卫放眼里。倒霉的是,他碰到了自己——自己连拓跋雄的面子都敢落,这种小虾米级别的奸商刁民收拾起来更是毫不费力。
因为还要参加祭奠,孟聚站起身:“行了,人先关着,留着慢慢问,看拓跋雄在我们这边还有些什么暗桩。你们几个,都跟我去参加祭奠吧。”
孟聚走出居住的院子,天空乌云密布,密密的小雪下得连绵。
欧阳辉和省署的几个军官已在院子门外候着了。军官们的装扮非常一致,都是纯黑的制服与斗篷,胳膊上系着白布的带子。
见孟聚穿着黑色的军服,欧阳辉不出声地给他递上了白色的纸花,孟聚接过在胸口戴上了。周围稀稀疏疏也就十几个军官,众人神色都有点沉重,苍凉的小雪中,气氛肃穆,几辆马车已在陵署的大门外停着了。
这种场合,也不用说太多话,孟聚对众人点点头:“走吧。”
众人纷纷上车,车队一路往城外驶去。
军墓区位于靖安城的西郊,这是一片被皑皑白雪覆盖的起伏丘陵,排列整齐的坟头一片接着一片,一望无际。几棵落光叶子的枯树孤独地伫立在苍茫的墓园上,起伏飞舞的乌鸦群发出“呀呀”的刺耳叫声。
孟聚在墓区走了一圈,大多数坟头只是很简陋地插块石碑简单地写上姓名和阵亡日期而已,还有不少坟头连墓碑都没有,阵亡的士兵连名字都没能留下,黄沙荒草间,不少坟头已被野草荒芜了。
在这里下葬的,都是东平行省数百年来战死的军人。虽然从立场上说,他们是北魏的官兵,而自己是南朝的华族军官,大家是对立面的敌人。但想着这数百年间,为了抵御北方蛮族的入侵,捍卫自己的家园,不知有多少热血男儿葬身于此,还有更多的人马甲裹尸、抛骨荒野。站在一望无际的墓园边上,孟聚不禁心生感慨。
省署和靖安署的军官们已在墓地前列队等候了,靖安官方和军方也都来了人,东平都督元义康和靖安知府马志仁都过来了。很多阵亡官兵的遗属都来了,一群老人和女人抱着孩子哭哭啼啼的,哭声中透出了凄凉。
孟聚走过去,和元义康打了个招呼。因为场合特殊,双方都没说话,点头示意而已。
巳时三刻,时辰到。孟聚走上临时搭建的高台,以东陵卫镇督的身份对台下的军官和民众宣读了祭文——孟聚本来是很想搞一篇激情感人的演说文的,后世有无数的范文可供他剽窃。他足足花了两个时辰时间,写了一篇声情并茂的演说稿出来,既慷慨激昂又催人泪下,他感觉十分完美。但他读给大家听的时候,欧阳辉等人虽然也很感动,但大家都觉得,这个祭文不行的。
“大人,您写的祭文,咱们都听得懂啊!这个,好像有点不对头吧?”
孟聚很莫名其妙,演讲大家听得懂那不是应该的事吗?
军官们连连摇头,他们说,祭文是很高深莫测的勾当。大伙平时参加过不少葬礼和丧仪,听祭文没一次能听懂,每次都听祭文站着都能睡着的——那才是真正有学问的文章啊!孟镇督您的这个文章,很感人也很振奋,但全是大白话,说出去人家怕是要笑话咱们东陵卫没学问吧?
大伙都知道孟聚是秀才出身,但看他写这种大白话文章,心想这位镇督的秀才功名多半是买来的。部下们也不敢直说,只是含糊说:“大人您日理万机,多少大事要操心。这点小事,还是交给师爷操笔,大人您把关就好了。”
于是,现在孟镇督站在高台上,读的就是师爷草纂的祭文,祭文的开头是:“维太昌九年,岁中一月,某某等谨以德禽醴酒之仪,致祭于先公诸位之灵曰:嗟乎。。。”文章洋洋洒洒,孟聚足足读了一刻钟,快口干舌燥才到结尾:“。。。伏维尚飨。”——至于文章内容到底是说啥,孟镇督的秀才功名虽然不是买来的,但他还真是不懂,连文章里的生僻字有没有读对,他都不知道——不过看着部下们茫然的表情,估计也没几个人听懂的。
放下祭文,孟聚简单谈了几句,说我们今日聚集到这里,就是为了纪念我们的战友和同伴。在靖安大战中,东陵卫战死了八百二十一名官兵,他们都是好男儿,是家中妻子的丈夫,是父母的孩子,也是我们的好兄弟。为了保卫靖安,保卫这座城市,他们英勇战斗,壮烈牺牲,我们永远怀念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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