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楚南府的城池和人烟,孟聚和部下都有泪流满地的冲动:兵马冒雨地在冀州连走十几天,没法生火天天蹲在泥水里吃干粮,大家吃得口里都淡出鸟来了。这下好了,又回到人烟之地,总算能喝上一口热汤了!
在城门处,孟聚接见了归降的地方官员们,他颁布朝廷旨意,宣抚众官。
自然了,官员们都在痛哭流涕地忏悔,他们都是忠于大魏朝廷的,只是先前为叛军所迫,不得已屈身从贼,现在眼见王师复返,于是毅然反正——孟聚很怀疑,大魏朝的官员们是不是受过培训或者事先统一过口径的?不然为什么自己从北到南,这么上千里路走下来,碰到的每个官员说法都一模一样,几乎连词都不改的?
但这种场面见得多了,孟聚也就见怪不怪了。他宣扬了一番朝廷的恩德,说朝廷体谅大家的难处,哪怕是曾经投逆从贼的,只要改过自新的,朝廷将既往不咎。接着,他又以朝廷的名义重新任命楚南知府刘仁以下等四十多名官员留任维持地方,于是众官皆感而涕下,齐呼“大都督恩义,罪臣纵万死难报”。
这么一通程序走下来,楚南府就算是光复了。东平中路军就此在济州的楚南府驻下休整,不再继续南下——孟聚和他的首席幕僚文先生都觉得,济州该是慕容家容忍的极限了。若是继续再向南走的话,搞不好慕容家就要翻脸了。
从东平南下以后,东平军一路急走紧赶,不是打仗就是行军,风餐露宿,雨淋日晒,这几个月可是把大家累得够呛,中路军从上到下都累得虚脱,士兵们累得瘦骨嶙峋,走路直打晃。兵马入驻楚南府后,众人忙活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地方睡觉,这样昏天暗地地连歇了两天,士卒才算缓过一口气来了,摇摇晃晃地又爬起来了。
进了楚南府后的第三天午后,孟聚还在休息呢,侍卫来报,说是文先生求见。
“文先生又来了?”孟聚被叫醒,只觉一头雾水:“昨晚我们不是刚见过吗?”
孟聚匆匆起身洗漱,就在侧厅见文先生。
“先生急着找我,可有要事?”
看到孟聚那疲倦的脸色和通红的眼睛,文先生就知道他是午睡中被叫起的了。他深深作揖:“打扰主公休憩了,学生有罪,实在是事关重大,学生也不敢耽搁。”
“呵呵,无妨。公务要紧,先生请说吧。”
“主要是两件事。其一,拓跋皇叔遣使来访主公,使者今天上午刚进了楚南城。因那使者先前与学生是旧识,他先去寻学生叙了旧。因是旧日交情不好推脱,学生便请他吃了一顿饭,刚把他给送走回驿站——此为大事,学生不敢耽搁,这便急忙来向主公禀报,打扰主公休憩了,请主公恕罪。”
“啊?你把我吵醒,就为拓跋雄那边派了个使者来?连我睡醒都等不得了?”
孟聚一愣,心道这固然是大事,却不是急事,也不用急着把自己午觉吵醒吧——他正迟疑间,见到文先生平静的脸,他却是突然明白过来了。
拓跋雄派个使者来,这对自己算不得什么大事,但对文先生来说却是大事。因为他的身份敏感,是边军那边投过来的,瓜田李下,分外避嫌。
万一他来得晚了,有人先在孟聚跟前进谗言,告发他私会边军使者心怀旧主暗通策谋什么的——固然,孟聚为人宽宏,这些捕风捉影的谗言他未必会信,但总归要花费一番口舌来解释。如果孟聚表面不提,只是在心中对他暗藏了看法,那就更麻烦了,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
虽然吵醒主公午睡会招得主公不快,但那只是小节罢了,孟聚顶多生气一阵就完事了。相比之下,若是主公对自己的忠诚产生了怀疑,那才是大隐患啊。
文先生深通人情世故,知道何者轻,何者重,碰上这种事,他丝毫不敢怠慢,刚送走客人就立即来向孟聚报告了。
孟聚笑道:“立场虽然不同,但旧友来访,以礼相待,这也是人之常情,先生未免也太把细了。拓跋皇叔派人来找我吗?派的使者是谁啊?”
“那使者主公却也是认得的,却是豫北元都督阁下。”
“豫北元都督?那是谁啊?”
“元都督曾在东平任职过,曾任东平都督。。。”
孟聚一拍大腿:“原来是元义康元都督!元公是我的老上司,既然是他来了,先生设宴就该通知我一声的,我也该去给他敬上一杯的。”
孟聚说的不完全是客气话,元义康曾任东平都督,那还是叶迦南时代的事了。孟聚、易小刀、肖恒等人都可以算是他的旧部了。
元义康这人虽然没什么才干魄力,但他为人平和,也不摆都督的臭架子,与人为善,那时候东平诸将对他的感觉都不错。尤其是他靖安大战后在拓跋雄的威胁下庇护了孟聚,这也算是对孟聚的恩情了,孟聚一直都记得的。
“元都督是个好人,只是他那么谨慎的人,怎么站到了拓跋皇叔那边?这倒是奇怪了。”
“这事,学生倒是知道一点的。元都督是个好脾气的人,他出镇豫北,对朝廷和皇叔之争本来是持中立态度的。只是朝廷崛起之时,手段太过酷烈,洛京元氏几乎皆为乱兵所杀,消息传来,元都督也没了选择,他只能站到拓跋皇叔这边了。现在,眼见朝廷兵锋日盛,皇叔山河日下,元都督眼看着也憔悴了不少,人都瘦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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