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边军营地的大火如此炽烈,不但御马监内侍马贵在安平城头看得清楚,甚至连十几里外的朝廷行营都能看到天际大片的红亮光芒。
半夜里,很多官员和将军被大火惊动,出营眺望,众人议论纷纷,那喧嚣甚至连皇帝慕容破都被惊动了,披上衣裳来出帐观看。
望着北边天空的一片赤红,慕容破不禁动容,他问道:“那边出了什么事?前军可有消息吗?”
“陛下,还没消息传回。”
“传令,让前军派出斥候,贴近叛军大营查看。第一个查明事情的,赏银百两。”
行营在惴惴不安的气氛中过了一夜,第二天清早,前军报来消息,说是昨晚大火是叛军营地里突然烧起来的,营地里有巨大的战斗喧嚣声响,像是边军内部起内讧。
前军也抓了一些边军的逃兵,逼问口供,但这些逃兵也说不清楚到底出什么事了,只知道有几旅兵马突然在夜里反叛,围攻拓跋皇叔的中军主营。叛军一边攻打一边放火,以致全营大火。因为白天的败仗,边军各部本来就已人心动荡了,突然遭此内讧,秩序荡然无存。将军们各行其是,有人参与兵变一同围攻中军,有人则要救援皇叔,有人则是紧闭营门保持中立,各路兵马在营中自相残杀,逃兵们都是趁着这混乱跑出来的,至于最后到底这场混战谁输谁赢,边军现在是谁在掌权,逃兵们都说不清楚。
“穷途末路之下,叛军居然内讧了!”
闻知消息,慕容家的文臣武将都是喜形于色,这时候,有人已经急不可耐地跳出来建言了:“陛下,良机勿失,王师应立即进击!”
大部分人都赞同这个建议,但慕容破还是存了谨慎之心:先派出小股部队出击,试探一下叛军的反应。倘若叛军真的涣散无力的话,主力兵马再出动不迟。
中午时分,金吾卫前军第一镇得到了命令,派出两旅兵马进攻叛军的后卫警戒部队。
但这次试探行动遭到了惨败,遭到金吾卫兵马袭击,边军的后卫部队进行了坚决的回击,两百多铠斗士从营中出击,不但击退了朝廷的试探兵马,还并将他们逐回了出发营地。
“叛军反应迅猛,出击果断,士卒悍不畏死,极为骁勇,斗志旺盛,猛如雷霆,不可轻忽!”
得知败绩,慕容家的皇帝和文臣武将们都是大惑不解。看到昨晚的大火,还有那些逃兵的供词,大家都确认叛军内部肯定出了大问题了,但为何叛军部队还有这么强大的战斗力呢?看叛军的表现,这不像一路军心涣散的兵马啊。
慕容破用兵持重谨慎,真相尚为查明,他也不敢让主力大军出动。这时候,他一边派出更多的斥候和刺探外,一边让臣子们尽快联络上在叛军里的熟人——这并不奇怪,边军虽然叛乱了,但大家同为大魏朝的武将,七歪八拐总能攀上点交情的。战场上杀得血流成河,但这并不妨碍这些有交情的“挚友亲朋”私下的沟通和联络。
私下留条后路,这也是传统的人之常情,对这种事,慕容破平时都是睁一眼闭一眼的,尤其最近朝廷形势大好,金吾卫将领跟对面联络的主题渐渐从“兄弟拉我一把”变成了“我拉兄弟一把”之后,慕容破甚至鼓励大家跟对面那些有分量的重将多加联系——比如轩文科拉拢洪天翼那样——也好加速分化叛军内部。
但恰也奇怪了,今天叛军营地的警戒竟是异常地严密,往常熟悉的警卫部队全部换了生面孔,朝廷派去的联络人根本就进不去营地,即使冒险混进营里也出不来报告。
眼看时间都到了下午了,诸方探索都无结果,有人怯生生地提了一句:“要不,我们派人去东平军那边问下?他们离叛军近,总该知道点什么吧?”
听到提议,皇帝慕容破置若恍闻,不出声就回了内室。众臣面面相觑,都是心知肚明:这个意见,其实皇帝是赞同的,只是他的自尊心让他不能屈尊向孟聚求助,于是他就干脆装不知道了。
皇帝可以扮不知道一走了之,大臣们就没办法这么潇洒了。众臣都说舒州都督张全老成持重,处事稳重,以前也跟孟聚打过交道,有几分情面,一直推举张都督出马走一趟。
但舒州都督张全怎么说都不肯去见孟聚,他是个非常谨慎的人:自己跟孟聚接触太多的话,很容易就在自己身上贴一个“亲近东平”的标签。身上有这个标签,下一步,万一朝廷真的跟东平军打起来的话,自己就非常危险了,搞不好就变成“勾结叛贼”了。
众臣推举,张全坚拒,僵持良久后,突然有人想起:“何必那么麻烦呢?御马监少监马公公不是正在孟太保那边吗?我们联络上他不就成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大臣们恍然:与孟太保这种重量级镇藩交涉,那需要够分量的朝臣出马,但联络马贵就不需那么麻烦了,只需要派个亲随过去问一声就好。
却也是凑巧,说马贵,马贵就到。联络他的亲随还没出发呢,马公公却已回大营了。众臣纷纷围过去询问情形:“马公公,昨晚叛军的那场大火,是好事还是坏事?”
马贵脸色苍白:“是好事是坏事,现在却也难说得很。咱家要面圣,有要事禀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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