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时分。
千军战于野,碧空生玄黄。
不曾经历过战场厮杀的人永远也猜测不出战场是何等模样,一如自认妙笔生花的大师大家洋洋洒洒写出看似真实无比的鸿篇巨著其实也不过是拙劣无比让内行人贻笑大方的意淫脑补。
这是一个局,一个千古难解的局,是对命运最悲凉的拷问——无数强者掺杂进入其中如蝼蚁般战斗,如蝼蚁般死亡,最后如同虚无般沉寂,他们是蝼蚁乎?若不是,难道仅仅因为他们有着比蝼蚁更强大的力量?可是他们从生到死与蝼蚁何曾有异?
凄厉的嘶吼声,骇人听闻的惨号声,不曾给予这个问题以答案,却为这一场亘古以来最“华丽”最宏大的戏剧配上了最契合的画外音,萧萧瑟瑟,肃肃杀杀,直欲将灵魂拘禁出来,如同最低劣的老师教训学生一般,将灵魂揉搓捶打,扭曲到绝无人能想像的地步。
是啊,久战之人,有几个灵魂正常的?
只是灵魂再不正常,只怕也不会同袍操戈、刺刀相见吧?黄猛愤怒的闭上了眼睛,雄壮的身躯却还是禁不住微微颤抖,连带着身下早已经被抹杀了感知,除了视觉以外几乎和行尸走肉无异的战马都是躁动的踏起了步子,发出一连串震慑人心的闷响。
“大帅…”
一个将军从后面打马走了过来,他叫做黄文乐,是黄猛的亲族子侄,而且战风刚猛无俦,号称飞将,平时最不苟言笑,今日他的面色愈发清冷,眼眸中却没有如同黄猛一般出现太多怒其不争的愤怒,仿佛大崝的军队并不曾出乎了他的预料,又仿佛这一切都和他无关,只是冷眼旁观!
黄猛睁开眼,瞥了这个亲族中最被他看好的子侄,微微颔首,道:“安东将军有什么事吗?”
大崝军队将军分为三等,上为大将军,总管天下兵马,这个看似最位了得的职位其实也最是尴尬,因为帝皇如何会把兵马交给一个外姓大臣手里,所以这只是个虚位,很不巧黄猛就是这个人选。
另外,有着大武天王吴奇贤在,这个号令天下兵马的职位其实一直都在姓吴!
大将军之下,是四镇将军,分别是镇东将军、镇西将军、镇南将军和镇北将军,而再往下就是四安将军,这位号称飞将的黄文乐便是四按将军中的安东将军,也恰恰是四按将军中第一号人物。
黄文乐微微皱眉。
不需要开口,黄猛已然了解了黄文乐的意思,微微露出一抹戏谑,道:“安东将军是不是觉得本帅不懂战场之术,是在白白折损我大崝的兵马?”
黄文乐不语,瞥了一眼打斗的拙劣无比,纷纷死伤的大崝军队,没有颔首,没有开口,但却已然默认。
事实上,此刻几乎所有的将领都在持着同一样的认知,那就是这位大帅是不是要狠心看着自己的军队全军覆灭。
黄猛忽然森森冷笑,斜睨了黄文乐一眼,道“蠢货,忒的误了本帅对你的期望!”
被责骂黄文乐微微露出一抹赧色,却还是没有退回,进入队列,显然他想要一个满意的答复。
黄猛冷笑越发凛冽,道:“蠢货!带兵打仗本帅还需要你教不成。”
黄文乐面色未改,沉声说道:“夫用兵之法,全国为上,破国次之;全军为上,破军次之;全旅为上,破旅次之;全卒为上,破卒次之;全伍为上,破伍次之。末将本领微末,却也知道这是说‘用兵打仗的兵法,要以保全自己的国家为第一位,其次才是攻破对方的国家,要以保全自己的军队为第一位,其次才是打败对方的军队……总而言之,是要先保全自己,然而才能全力而战’,不知道大帅以为然?”(注:原文不是这个意思,闲人扭曲的,不要较真)
这句话已经近乎指责。
对于这亲族子侄的不通人情世故,黄猛微微恼怒,不禁又是叹了一口气,这厮打仗猛则猛矣,可是却是个耿直死脑筋。
稍稍收敛了一些,黄猛觉得有必要点拨一下这个除他之外,黄家最有前途的一个后生。
“打仗如人斗殴,人使臂,臂使指,讲究灵活百变,出人不意才能攻而克之,围而杀之,本帅问你,若是你和人打仗,一臂骨折腐烂挡住视野,阻挠出手,你该怎么做!”
黄文乐闻言一震,讷讷不言。
若真是有一臂掣肘如此,那真要杀死对方赢得性命,自然是要狠心断臂,用单臂干脆利索的杀敌。
换而言之,黄猛这是要将潜伏在军队中的渣滓,也就是所为的腐烂手臂砍掉,而后知耻近乎勇,一鼓作气,干脆利落的降伏乐家军。
黄文乐吸了一口气,深深鞠了一躬,回到队列,面色冷凝,仿佛化为了一尊石像。
论打仗,他确实要比他这位叔父差了许多!
战场厮杀依旧,而在杀敌一百的同时,也在自损三千,这看似吊诡的一幕,却再不能让这位勇猛无敌的飞将生出半点涟漪。
死吧,死得越多越好,待会儿老子才能战个痛快!
……
外面喊杀声震天,大帐之中却是一震诡异的寂静。
三道身影的到来,从第一步踏入打仗开始,就令平静的大帐如同湖面被投入了石子,砰然荡起了涟漪,而那迸溅起来的最大的那朵浪花,则是属于原本端坐在那里的乐毅,他猛然站起身来,双眸凄厉,就要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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