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笃禄身披白袍,挥舞一杆白骨法杖,法杖顶端是个拳头大小的骷髅,凌空离地三丈多高在那里手舞足蹈唱着怪异的歌,就如抽风一般。他脚下三十多名萨满巫师排成一个向前伸出的半圆阵式,一齐挥舞法杖在扭动身体。
高原上的阳光射了下来,似乎随着法杖的舞动产生奇异的扭曲,变得异常耀眼,一道道光芒接连不断的折射,向着对面四散飞出。同时前面地上的土石也一阵阵奇异的颤动卷起,几尺高的灰黑色漩涡不断涌现,向前方推出,所过之处仿佛能将一切卷入吞没。
对面的东华门护法积海,率领十二名弟子布成扇形剑阵,宝剑在空中如穿花般有规律的飞舞,像一张奇异的大网尽数挡住了耀眼光芒的散射。
妙法门掌门鸣琴也凌空站在离地三丈处,与骨笃禄遥遥相对,祭出的法器似乎是一道青烟,又像是一股青烟般的薄纱。其余七名妙法门弟子依托东华门剑阵的掩护,在鸣琴脚下挥动各色绸带,如天女齐舞煞是好看,无论什么攻击到了剑阵前一丈处全部被无形的力量瓦解的烟消云散。
这些修行高人不像战场上的军人那样冲撞厮杀,而是结阵斗法,积海与鸣琴等人率弟子并不拼命,只是纠缠住这一众萨满巫师,让另外三名飞天高手去斗左游仙。与战场上其它地方每一刻都在尸骨横飞全然不同,至少目前为止并无伤亡。
骨笃禄越来越急,在空中怪异的歌声变得越来越尖厉,身体扭动的也越来越像发神经。大战一打响,他就看得清楚,唐军两翼的铁甲重骑成功的包抄插入突厥军阵的两肋,而突厥骑兵发起的反冲锋没有冲开唐军正面的刀锋阵,弩箭如雨从唐阵后排射出,跟着刀阵就推了过来,这种形势对突厥大军很不利。
骨笃禄心里着急却没有办法,积海与鸣琴等人虽然只攻不守,但却成功的把萨满巫师们都缠住了,斗法一展开他们也无法抽身后退,否则对方法力的反击就会随之而来。而左游仙那边虽然占了上风,却并没有分出胜负结果。
几十万大军和几十名修行人都在作战,通谷河裸露的河床上喊杀震天,尸横遍野。战场最中心左游仙与三名飞天高手当空相斗,黑雾白气、金光剑芒、风雷琴音交错,令人目眩。
只有一个人仿佛置身事外,他在几十万人混战的最核心位置,哪怕周围已经天翻地覆,他似乎无动于衷,这人当然就是梅振衣。
梅孝朗那一箭震动两军,也深深震撼了梅振衣。跌落在地勉强保住一条性命,第一瞬间他心中五味杂陈,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大战打响的时候,梅振衣听见漫天喊杀声,突然间又有一种万念俱灰的感觉,仿佛所有的精神都随着身上的气力被抽空了。
穿越前他没有父母,是个吃百家饭长大的孤儿,穿越后有了一个位高权重、文武双全的父亲,但是第一次见面连话都没来得及说,就给了他夺命一箭。旁观者完全能够理解梅孝朗为什么要那么做,聪明如梅振衣也能想得通,但并不代表事情发生在他本人身上,就能够欣然接受。
左游仙迎住知焰等人斗法,一丈外飞沙走石,虽然双方都很小心没有波及到梅振衣,但只要谁稍有失手,就能立时取了他的小命。梅振衣浑身无力的坐在地上,不能做任何事,仿佛几十万大军的厮杀与他毫无关系。这时他又觉得一片茫然,茫然中不由自己主的想到很多。
两军阵前梅孝朗被逼割舍父子之情,一箭射灭他多日来的殷殷期盼。这世上还有谁真正对他好,永远都会关心他、爱护他,在他感到茫然的时候能给予他内心最深处的指引?梅振衣一念之间想起了孙思邈!麻木的心灵有些苏醒,惊天动地的喊杀声仿佛渐渐远去,为什么不去问一问师父呢?
施法护身挡住那一箭,法术被破,神气接近衰竭,然而入定修行灵山心法却并无影响,此时此刻反而觉得更加空灵无碍,以“如神在”的心法,断绝了外缘的打扰,入定显现元神,灵台中又一次见到了孙思邈。
古往今来,曾在万马冲杀的战阵最中央定坐修行的,只此一人。
“谁要杀我,谁又救了我?若左游仙不掳我到军中,我父也不会射我一箭,但他若不教我护身之法,我这一命也难保。他说要点化我,难道就是要让我看破俗情随他去吗?”这是梅振衣问的第一句话。
孙思邈的形像总是那么慈祥和蔼,温言反问了一句:“你父亲杀了你吗?左游仙救了你吗?”
梅振衣心念动了动:“都没有,我安然无恙,左游仙并未出手。……但是那一箭,我宁愿是别人射来,这护身之法,我宁愿是他人所授。”
孙思邈:“这是你所选择不了的,你选择不了从何而来,你只能选择所做的事,选择自己向何而去。……你是他的儿子,而他射出了那一箭,但你再想一想,他麾下几十万健儿,谁人不是父母之子?……以真人之眼,外物无分别,以超然出神之眼,己身与万物亦无分别,若心境至此,你就不会有今日感叹。”
梅振衣:“师父,我离大成真人境界相去甚远,更别提出神入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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