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进明还做了一件令人深为不耻的事情,既不发兵求睢阳,又见大将南霁云勇猛善战,希望把南霁云留下为自己所用,设宴款待南霁云,席间的酒菜十分丰盛,劝他莫要再回睢阳送死就留在临淮自己军中。
南霁云离席流泪道:“我来时睢阳城中已断粮月余,虽食且不下咽。”说着话拔出佩刀自断一指明志,出门上马告辞。
贺兰进明这个人做事也太损毒了,睢阳危急不发兵相救,求援的南霁云来了,一看将才可用,居然想把他留下也不要再去救睢阳。
临淮城门边有一座砖葺的佛塔,南霁云出城时突然回马射了一箭,这一箭深深的插入了塔砖中,他指箭发誓道:“破贼之后,必杀贺兰进明,此矢为志!”然后回到睢阳守城,直至城陷身死,可惜他没有办法完成必杀贺兰进明的誓言了。
梅效是梅六发的儿子,三岁那年被梅二南收养,而南霁云是梅五中的弟子,比梅应行大几岁,比梅效年轻很多,他们几人虽然不是亲兄弟,关系却情同手足。
收复洛阳后,梅效因军功被封爵为西河侯,想起功劳更大但却身死睢阳的南霁云,怎能不恨?受封赏的当天,他就以西河侯的身份上书弹劾临淮节度使贺兰进明,告此人失职乱事、心机险毒。梅效恨不得能亲手剁了贺兰进明,但他身为大将仍在军中作战,不可能擅自斩杀朝中大臣。
皇上李亨对贺兰进明还有回护之心,梅效的奏折未予处置,军中将士多有不满,连郭子仪也上书弹劾。叛乱未平需要军心稳定,贺兰进明引起了军方的仇视,就算皇上有心偏袒他也不得不处置了,将之贬为秦州司马。
消息传到芜州,这时梅应行早已醒来,修为法力也正在恢复中,蓝采和的疗伤手段和用药自然高明,他的修行不仅未受影响,在伤势缓慢恢复的同时反而更有精进。梅应行接到了北方梅效的捷报,同时也听说了南霁云的死讯,对贺兰进明恨的咬牙切齿。
当初跟随南霁云杀出重围向贺兰进明求援的三十名勇士几乎全是梅家子弟,睢阳城中也有三百多名梅氏子弟殉城,南霁云曾在临淮的砖塔上留了一只箭,发誓要杀贺兰进明,如今已成为遗愿。梅效身为大唐西河侯不方便亲自动手,可梅应行打算替南霁云完成遗愿。
梅应行伤好后就要离开青漪三山,镇守山中的梅毅问他往哪里去?梅应行回答去找樱宁。梅毅叹了一口气,告诉他当日在齐云峰下拦住樱宁的经过,又问道:“你真想去找她吗?”
梅应行点头道:“是的,我要去找她,我明白总教头为什么不让她入正一门,她做的事确实不是真正的修行道侣所为,但我也明白她是什么样的人,并也不曾责怪她。……更何况就算不为道侣,她也是我的女人,不仅仅是朋友。”说到最后一句头已经低了下去,脸也红了。
梅毅一摆手:“那你就去吧,你的私事我管不了,外面很乱,要小心。”
梅应行没有告诉梅毅自己要去杀贺兰进明,只说去找樱宁,他也没有带任何随从,独自一人离开了芜州。以他的修为虽不能与世外高人争锋,但在乱世之中自保足够了,如果只是去找一个人,乔装打扮行走世间应该没什么危险。
只要他愿意,青漪三山中有的是帮手,梅应行为什么要一个人去杀贺兰进明?这牵涉到自古以来人世间与修行界约定俗成的两条惯例,听上去似乎有些矛盾:人世间的惯例是战阵之中不记私仇;修行界的惯例是修士私斗不牵师门。
大战之中不谈什么私人恩怨,千军万马的混战有一个人战死了,这不是仇杀也不是个人当时能左右的。从另一方面说,若修士以个人意愿争斗,不要以所出身门派的名义,自己的事不能把世外师门都牵连进去,修士上人间战场也应以私人身份。
换一种通俗的说法——某个和尚做的事、说的话,是否合于佛法精神与人间法度,在于他自己的修行,而与佛祖无关。
近年修行界发生的一系列风波乱象,大多与这两条惯例被打破有关。梅应行欲擅杀朝廷命官是很严重的一件事,是他私人完成南霁云的遗愿,与与他在修行界的身份无关,他也不想扯上别人。梅应行打算先杀了贺兰进明,再去找樱宁。
他首先北上来到了满目凄凉的睢阳城,悼念祭奠南霁云以及殉城的将士,然后悄然离开。第二天上午,临淮百姓突然发现南霁云将军射在佛塔上的那一只箭,昨天夜里不知被何人取走了。
……
贺兰进明四旬年纪,也是一位颇有名气的才子,满腹经论所做诗文也很有名,学问不错可惜为人心地不正、心机歹毒。他投新皇李亨所好,挑唆兄弟反目江南内战,终于爬上了高位,又被弹劾贬为秦州司马。调任秦州之后,贺兰进明仍在琢磨东山再起之计。
古时秦州位于河西甘肃一带,是通往丝绸之路的要地,历史悠久,据说是上古青帝伏羲的故乡,在唐代很繁华。这一天上半夜,新任秦州司马贺兰进明正在书房中读史,突然案上的烛光跳动了几下,隐隐发出绿色。他握卷的手微微一紧,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却不动声色的继续看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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