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角处,一个套着粉色长款棉服的倩影,正不安的来回踱步,双手时不时凑到嘴边哈口气取暖,脸上写满了复杂和担忧。
看到他后,我清了清嗓子,露出一抹笑容:“小玉!”
那人正是李俊峰的媳妇楚玉,看她头发丝上的露水,想来应该等挺长时间了。
“朗哥。”楚玉马上走到我面前,同时抻着脖颈朝我身后眺望。
我抿嘴解释:“他们这会儿刚刚进入状态,放心吧,谁也不知道你来了。”
“那就好,疯子如果知道的话,肯定会埋怨我的。”楚玉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朝我伸出手掌:“哥,真的谢谢你,我知道我的做法很自私,可我真的没办法了,扫H办的一个负责人今天上午找到我爸爸,承诺可以看在我爸的面子上,对疯子既往不咎,我试过求我爸爸,让他也帮帮你们,可是..对不起。”
“说啥傻话呢妹子,应该是我说谢谢。”我揪了两下鼻头道:“谢谢你能保全我兄弟,也谢谢你能给我们制造一次随心所欲胡吃海喝的机会,疯子那个大老粗想不到,我还能不清楚嘛,这季节傻子才会摆露天大排档,再说上京不比别的地方,恐怕早就不允许街边支摊了吧,那家大排档是你提前安排好的对么?”
“嗯。”楚玉轻点脑袋:“疯子总说跟你们这些人有喝不够的酒,吹不完的牛,还说最遗憾的就是年轻那会儿你们没钱,喝酒不敢点太多肉串,不然下月就得吃泡面,好不容易有钱了,大家又东奔西跑各忙各得,那会儿他最大的梦想就是能在大排档上边喝酒边唱歌,我能做的只有这些。”
“千人宠不如一人懂。”我深呼吸两口微笑:“那啥妹子,疯子我可就交给你了,他跟我不一样,跟我们这帮人都不一样,瞅着性格好像冷冰冰,其实心里一团火,他没有什么家里人,除去我们以外,连个说心里话的人都没有,虽然他一直舍不得跟我们分开,但是我知道,他同样放心不下你,在兄弟和老婆之间,他潜意识里已经选择了老婆,所以往后多让着点他,拜托了!”
说罢,我弯下腰杆,朝楚玉郑重其事的鞠了个九十度的深躬。
“朗哥,你千万别这么说。”楚玉赶忙搀住我,咬着嘴皮保证:“他是我男人,曾经奋不顾身的保护我,我也一定会生死相依!”
“待会我把他们几个全灌多,剩下的事情,麻烦你了。”我抽了口气又叮嘱。
...
几分钟后,我再次回到大排档,哥仨全像是憨憨似的紧紧抱在一起,合力攥着一支麦克风重复嘶吼着:“我们今生注定是沧桑,哭着来要笑着走过呀..”
看到他们把麦克风抻到我嘴边,我连忙起身嚎唱:“朋友啊让我们一起牢牢铭记呀我们今生兄弟情谊长..”
我不知道应该怎么样去描绘几个已过而立之年的男人相拥在一起,满眼噙泪去一遍又一遍单曲重复吼唱一首歌的画面,也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样的词汇来形容明明满心不舍,却要故作洒脱的尴尬,只知道这天晚上,我们喝了很多酒,吃了很多串,直到把音响都唱没电了,仍旧紧紧抱在一起,其实此时的我们早已经喝多,完全就是凭着一种本能相互依偎,亦如很多年前,我们从小县城走出来时候那般互相取暖。
男人只会老,永远都不会长大。
也许以前我们的玩具是刀枪,往后大家只能于生活为伍。
黎明时分,他们再也熬不住了,一个个东倒西歪的或趴或躺,就连我自己都头重脚轻的躺在地上,分辨不出究竟是装醉还是真醉。
我目送着楚玉带人将哥几个全都安安全全送上车,随着车尾灯缓缓远去,最后彻底消失在我的视线中,两行浊泪才像是决堤一般泛出、蔓延,我蜷缩成一团,攥着拳头重重捶打地面,发出兽吼一般的呜咽声。
这世上没有什么是比“死别”更难受的,如果有,我想那恐怕只剩下“生离”,一想到此生再也没机会跟那群傻犊子们把酒言欢,我的心就好像被扎进一把钝刀子似的痛苦。
抽泣半晌,我掏出手机,轻轻戳开信息页面:朗哥,求你劝劝疯子跟我走吧,如果他再继续下去,不用别人使坏,我爸爸肯定第一个把他送进监狱。
信息是楚玉在几个小时前给我发的,那时候哥几个还在七嘴八舌的讨论如何应对接下来的难题,我也是在那时决定,要将他们全都割肉似的推开,因为我知道,自己现在就是个病原体,跟在我身边,能够侥幸的机会很小。
楚玉的担忧不是没道理的,我们现在唯一的优势就是只知道扫H办接下来的打算,可以想辙见招再拆招,而困难的是面对扫H办这样的庞然大物,我们向来奉行刀枪开道的江湖那一套肯定不再好使,弟兄们留在我身边,作用微乎其微不说,还容易给各自代表的势力招惹上一身腥骚。
与其最后大家共同船毁人亡,还不如我自己尝试着独立面对。
这样,就是有一天头狼轰然坍塌,我们也不至于真的灭绝,那些能够存活下来的二代、兄弟至少还有家可归。
“记得我妹妹还活着的时候,我那会儿最大的梦想就是能够亲眼看到她长大成人,然后走入婚姻的殿堂,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像大部分舅舅一样,周末的时候领着小外甥、外甥女逛逛游乐园、看看儿童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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