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是闯贼的大人物,呵呵,若是将他活捉到中军帐下,说不定还能午门献俘呢!”
萧陌坐在大帐中央,同样得到了贼军的情报。在这个时代,有些人心向李自成,认为朱朝气数已尽。同样有人心怀大明,相信官军终有荡平贼寇的一天。更多的人却是站在墙头,谁的声势大就投向谁。
在官军——东宫侍卫尚未到汝阳的时候,汝阳士绅大多觉得这回闯贼再来,恐怕这座县城会传檄而定,虽然口头上表示忧国忧民,但内心中已经做好了在大门上贴“顺民”字样,拿出一笔不痛不痒的钱财来迎接“王师义军”。
东宫侍卫刚到汝阳时,也不被这些士绅看好,实在是人数不多,将领的气势也不足。别说压制闯贼,就连当地官府都没能成功压制。不过他们也都能够理解,到底带兵的是员武将,不是文臣督师。直到这位武将接手了汝阳城防,东宫也派来了一位举人老爷负责动员民众,劝捐募银,这才显出东宫侍卫营与其他官兵不同的地方。
无论捐多捐少,东宫那边都会贴出明示,绝无半点贪墨的余地,甚至连军中开销都一一明贴出来,具体得连一伍中每日吃了多少斤粮食,多少个鸡蛋都说得清清楚楚。
对于士绅而言,他们已经习惯了大明官场上留下来的种种墨迹,突然间来一个清澈见底,反倒有各种不舒服不自在。不过看看黄色的榜单敲锣打鼓贴在城门、集市,上面用朱笔点了自家的名讳大号,一股暖意在这个阴湿寒冷的冬天蔓延开去。
这可是能够出大风头的事。
而且在大明这个宗法社会中,扬善名绝不是单纯的出风头。每个地方都有自己的“乡贤祠”,供奉乡梓中对社会有重大贡献的人物。这首先就保证了自己烟火不绝。其次,能够养出名望便可以在族中议事时把握更大的主动权,发出更大的声音。依照大明皇权不下乡的传统,州县亲民官们要想治理地方,少不得与这些大族中的“名人”往来。
这一往一来之间,便是权与利的交往,其中好处自然无需明言。
如此一来,非但汝阳当地的乡绅愿意捐款捐粮,就连当地那些好勇斗狠又没投军门路的人都知道,一旦进了东宫侍卫营就有好吃好喝的供着,只是听说操练比较辛苦,而且还要上阵打杀。要不是风闻闯营又要回来了,说不定还会掀起一股投军热潮。
“佘安,你部为我军先锋,可有章程么?”萧陌还是更喜欢用自己的老部下,无论是口音还是意图领会,锦衣卫出身的军官与矿工、纤夫出身的军官就是少一层隔阂。
佘安起身行礼,道:“两军交战,先得交手。我部当于拔营之后试探闯贼虚实,好为大军调度加以参照。”
萧陌点了点头。
佘安这才略略放心。现在东宫侍卫营的军官纯粹是纸上谈兵,照本打仗。谁都没有作战经验,同样是试探敌人虚实深浅,有些将领看都能看出来,有些却不得不拿人命去换。这些都是血的教训,是每个将领成长道路上必不可少的养料,所以诗人感叹“一将功成万骨枯”确非虚指。
但只要为了那“身前身后名”,即便千万骨枯又如何?
“当牢记视兵卒为兄弟,身先士卒,首战立功!”萧陌提点道。
“卑职明白!”佘安捶胸行礼道。
佘安的第五司收纳了沿途的流民,经报批之后设立了独立的辅兵局和民夫局。这让第五司格外庞大,成为诸司之首。佘安也完全没有想到,自己的一念之仁,竟然得到了扩大编制的机会,更因此理所当然地成为了全营先锋司。
“全营准备作战,军议之后开始全城戒严。第五司为前锋,先行出击,甄飞宇,你率部接应!”萧陌连连下令。
“是!”甄飞宇也是当日杀进成国公府的老下属,理所当然分配到了权重仅次于先锋营的任务。
佘安一向与甄飞宇熟识,知道他虽然有时候爱说大话,但办事总体还算牢靠。而且他那边的操练成绩恐怕比自己的第五司还要好些,也是靠得住的助力。两人当下签了军令回执,各自回去整顿部曲。
崇祯十六年九月下,豫省久旱之地竟然接连下雨,颇有些越下越大的趋势。天气已经转凉,偏偏下了这么多雨水,庄稼恐怕又要歉收乃至绝收了。江南运送来的军粮日显窘迫,这一仗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而且孙传庭连翻野战获胜,虽然再没有斩将夺旗的大功,却将李自成逼进了郏县城。秦兵与豫兵将这小县城团团围住,只是碍于大雨无法作战方才停下了脚步。
李自成本想佯败诱敌,但此刻看来却还是低估了孙传庭打仗的功力。这位老督师读书的时候是学霸,行军打仗也是不输古今名将的兵法大家。手下牛成虎、白广恩、高杰等总兵官在孙传庭的带领下,各个威猛无双,丝毫没有官军一触即溃的暮气。就连屡战屡败的河南兵,借着秦兵的兵威好像都强硬了几分。
李自成维持着表面上的镇定,好像一切都在自己掌控之中。实际上从谢君友战死那天开始,他便知道自己恐怕是玩脱了,今年要想打下洛阳实在不现实,还是得回兵襄阳抵抗。到时候孙传庭进了客地,必然要与左良玉生出摩擦,倡义营也兴许也就没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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