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云海,底下是万里山川,头顶是炽热烈阳,旭日几乎近在咫尺,郑菀从未见过这般瑰丽之色,只知道睁着眼睛看。
可看一会,前面便传来一道声音:
“莫看久了。”
郑菀这才将注意力拉回来,归墟门之人以崔望为首,列成一个阵型往前赶,个个都脚踏飞剑、衣袂飘飘,可也个个都沉默寡言,连带着剑上那帮年纪不大的小修士也成了锯嘴葫芦,一言未发。
“真君看到我来玄苍界,似乎不惊讶。”
郑菀捏着手中绸袖。
崔望大约穿的门派袍服,袍角隐泛银色流光,袖口、袍边都绣了祥云小剑,这剑与身后一众也不大相同,看上去更华美瑰丽,长长的黑发披散下来,有一丝落在她指尖,郑菀捻了捻,与他冷硬的性子不同,崔望的头发格外软。
不出所料,没有得到回音。
可郑菀会猜:
“你知道我会来,还是知道我能来?”
“这有什么区别。”
崔望无谓道。
也是。
距上次不欢而散,两人已有一年未见。崔望无甚变化,若说有,那便是周身的气息更冷了,让人触之生寒。
“其实那日第二天醒来,听闻真君带柳依上界,我很是伤心,只觉得万念俱灰,恨不得跳江了事。”郑菀弯了弯嘴角,“真君可真是无情呢。”
“你不会的。”
崔望终于回头看了她一眼,黑漆漆的瞳仁映着天光,成了莹莹的琥珀色,他垂目看人时,斜挑的长眸褶子拉长,便显得格外冷淡而无情。
“便是世界不存,你郑菀,也绝不会自绝。”
“聊什么聊这么欢呢,离微?”
便在郑菀欲回答时,一身披北斗七星的明玉真君踏云赶了上来,她身后站着一位梳了两个包髻的小修士,正瞪大了眼睛看来看去。
郑菀朝她做了个鬼脸,小修士一下子笑了开来。
“无甚。”
崔望将视线从郑菀面上收回,声音淡淡。
“蚩尤城还需一个时辰才到,离微若不自在的话,不若我来带这位小修士,交换一下如何?”
“不必。”
崔望拒绝她,“一个时辰罢了。”
“哦,一个时辰罢了?”
明玉真君煞有介事地点头,“离微,这可不像你。”
旁人不知,明玉却最是知晓这位好友的脾性了。
因着皮相俊美、天资过人,离微自小便深受女修所扰,莫说带人,平时压根不会与女修说一句话,可她方才看见了,离微居然与人说话,而且方才分明是他主动挑的人,还让人扯着袖子。
这种感觉十分微妙,非女子不能意会也。
郑菀眼观鼻、鼻观心,不去与这位明玉真君对视,兴许是她学的推演术,与她对视一眼,她都觉得自己的来龙去脉都要叫人看穿了。
不过脑子里却自动浮现起在梦中看到的一切,如果未记错,这位真君在进入无相境后,再不得寸进,最后……
郑菀还欲深想,一股突如其然的磬声却在识海轰然炸响,震得她头疼欲裂。
“枉揣天机——”
“呔!”
郑菀蓦地放开崔望袖子,捂住脑袋,只觉一阵天旋地转,人便跌了下去。
崔望探手便抓,只来得及抓住一截袖子,不及多想以剑化光,直接卷了人上来,青锋暴涨,一下子涨成了三丈,郑菀扶着冷硬的剑面坐了下来。
她捂着头,额头已是出了细细密密一层汗,直到一股柔和的力道从百会穴注入,才好过些。
等意识清醒,只见到崔望收回的一只袖子。
她仰头,崔望站着,身姿笔挺若巍峨青山,挺拔隽秀,他站于远处,自上而下地看来,星眸映了身后瑰日,薄光隐隐:
“可还好?”
“无事了。”
郑菀摇摇头。
“无事便好。”
崔望转过身,继续踏剑前行。
便在这时,一道赤色红莲自后而来,浮生真君卧于红莲之上,一手支着脑袋,一手拿了酒葫芦在饮,玉色的胸膛大敞,整个一放浪不羁。
“离微真君今日怎如此不济,一个小修士都保护不了?”他勾唇一笑,眸中染了艳色,朝郑菀招手,“小修士,要不要来真君我这莲花上坐一坐?”
郑菀咬唇,憋红了脸。
莫欺她不知,这凡间界春宫图里,还有个“坐莲”的姿势,这妖僧是当真老不修。
正要回绝,却见崔望拂袖便是一道剑光,鸿羽流光似慢实快,直接逼到浮生真君近前,他“嗬”了一声,腕间佛珠乱弹,叮叮咚咚好一阵格挡,才将剑气挡了下来。
浮生真君怪叫一声:
“莫欺我轮转刚归位,过一年再打!”
“一年便一年。”
崔望收袖,冷哼一声。
“你二人怎么每回碰上,都跟孩子似的要战一场?”
明玉真君摇头一笑,又抚了抚脸,“可恨我阿耶阿娘没将我生成个娇滴滴的模样,不然你俩为我战一场,也是不错的滋味!”
“呔!”
浮生真君捂着胸口,“明玉,莫要惺惺作态,你不合适!”
郑菀却已经用极其敏锐的女人直觉,感受到了明玉爽朗一笑下的不快。
这种感觉很微妙,不过大约是自小被这种情绪包围得久了,她能很迅速地察觉——郑菀眼观鼻鼻观心地坐着,不再掺和任何事。
之后的一个时辰,便风平浪静了许多。
到达蚩尤城时,正是午时。
一行一百二十号人,都是未到守中界的小修士,还未辟谷,是以各宗门修士带去饭馆饱餐了一顿,便自去客栈安顿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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