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走,慢走啊。”
代掌柜站在台阶上,看者远去的两人,笑得脸上都出了褶子。
郑菀懒懒摆了摆手,跟着崔望走到街头,才问:
“离微道君,你打算跟我跟到几时?”
崔望瞥了她一眼,答非所问:
“你心情不好。”
他用的是笃定的语气。
郑菀心情当然不好。
换作谁,心情都好不了。
其实认真论起来,她与白掌柜交情寥寥,可看着这么个孤寡老人冷冷清清地窝在屋中等死,她心里便痛快不起来。
女儿横死,恋人反目,白掌柜这一辈子,活得纠结又愁苦,从没快活过。
“我是心情不好,莫非道君还想逗我开心?”
郑菀懒洋洋地回。
“去天衣阁。”在郑菀奇异的眼神里,崔望露于黑发外的一截耳朵尖悄悄染上了薄绯,他补充了句,“或者丹合铺,七宝阁,都可。”
“……”
郑菀眯起眼:“没钱。”
“我有。”
崔望回得有些快。
郑菀抬头看着对方,阳光熠熠,落到这人的眸里,荡起一片粼粼的波光。
人的记忆很奇怪,想要时偏偏什么都忆不起,不想要时,却总不合时宜地浮上来。
算起来,两人关系最融洽之时,是在凡间。
他那时对情蛊尚一无所知,待她还算真心。
她偶尔性子来时,似真似假地发一通脾气,要他陪她逛街,这般冷淡的一位郎君,竟也肯陪她从西市的街头逛到街尾,无所事事地消磨去半日时光——
而不管她郑菀是真生气还是假折腾,只要逛一回街,立时百病全消。
因此,崔望从来都将陪她逛街,等同于哄她开心。
此时他提出逛天衣阁、七宝阁、丹心铺亦是此理。
可郑菀不想要——
哪怕这是个将来天上地下最有前途的冤大头。
她今日要教他另一个道理。
一位女子若肯让这人陪着逛街,毫不亏心地买这买那,说明她在给他机会。可若她不肯——这人连充当冤大头的机会都不会有。
“不逛,回罢。”
郑菀斩钉截铁地转身往城外去。
徒留崔望愣在原地,忍不住道了一句:
“老祖宗,不管用。”
老祖宗像条闲鱼一样躺平,他习惯地任卷来的狂涛打湿完左边的身体,又将右边的身体凑上去,让它湿成跟左边一样的均匀又彻底,才懒洋洋道:
“小望望啊,老祖宗上次不是警告过你,做男人呢,不要太诚实,那样会莫得女朋友的!你怎么做的?呵呵,没救,完球!”
“我宁从直中取。”
老祖宗又连连冷笑:
“是,你是24K纯金打造钢铁纯直男!可你取到了什么?都把小姐姐弄得哀莫大于心死了都。”
“她……伤心了?”
老祖宗翻了个白眼:
“废话。”
“举个例子,你看中了一把剑,那剑又厉害又威武,你很喜欢,可等你想要拔剑时,那剑却告诉你,‘我挺欣赏你的,也愿意跟你在一块,可是吧,你实在长得太丑,我又有点不情愿。’你高不高兴,伤不伤心?”
“若是事实,我接受。”
“……”
算了,说不通。
老祖宗翻了个身继续玩浪打浪游戏,转头见崔望又重整旗鼓,慢吞吞跟人身后,忍不住叹了口大气。
只是到底是自己看着长大的,看了会心里又酸唧唧舍不得了,一股脑地倾囊相授:
“崽啊,老祖宗我传授你几招,你自己体会下。”
崔望认真听。
“如果小姐姐问你,她今天好看还是昨天好看,即使她脸抹得跟猴屁股一样,你也要告诉她‘今天比昨天更好看’。如果小姐姐问你情不情愿喜欢她,即使你心里嫌她聒噪又烦人,也得笑着说,‘爱她,是你这一生做过最美好的事儿。’听明白了吗?”
“现在,去告诉她,你没有不情愿,之前是口误。”
崔望不动,在老祖宗快炸毛时,突然道:
“她不会信的。”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她不会信?”
“她在问时,心中便有了定论。”
“那、那可怎么办?”
崔望下意识往前看了一眼,天羽流光衣袅袅飒飒,裹着郑菀窈窕纤细的身子,腰细得似乎一折就断——这般纤柔的表象,却藏了再无情再坚硬不过的心。
他没再说话。
归墟门距离风妩城要比玉清门还近些,郑菀如今是知微境修士,出城踏云直飞,不到一炷香时间便到了归墟门正门。
她与崔望几乎是一前一后落的地。
守门修士还是昨天那一批,领队的无妄境剑修见过她,笑着迎上来,对上两张天人似的……脸、脸?
他眨了眨眼,两人还在。
无妄境剑修傻眼了。
但见这二人都着一身飘飘欲仙的白衣,墨发披垂,只一人笑着,一人冷着,笑的那人清艳绝俗,冷的那人隽秀逸然,两人站一块,简直耀得归墟门这古拙的牌匾都在熠熠生辉。
无妄境剑修一下子站得笔直,毕恭毕敬地行了个拱手礼:
“拜见道君。”
崔望“唔”了一声。
无妄境剑修显然已经习惯自家道君的冷淡,他缓了缓神,再定睛一看,又愣了:
“尽、尽欢真君?”
短短一日,这玉清门女修竟然从玉成境突破到了知微境。
谁人不知知微境是个大坎,这人突破起来竟然跟吃饭喝水一样轻易,不愧为先天道种。
饶是这领队已经晋升至无妄境,也忍不住为当年在大圆满蹉跎近十几年才突破到知微的自己掬一把辛酸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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