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盛夏,炎热的阳光之中,烟尘在过往的车辕卷起,弥漫间被一条秃毛尾巴扫的散开,叮叮当当摇晃的铜铃声由远而近,老驴嘴边挂着干草屑,恹恹的打了一个哈欠,细吞慢咽的耷拉着驴眼驮着背上的书生悠闲的走在路边。
八条大汉敞胸露背,负着刀剑跟随后面,目光凶恶环顾四周,来往河州、长安之间的途中商贩吓得不敢多看,生怕是劫道的。
走过一队商贩后,烟尘弥漫的道路间空荡荡的,就只剩下书生一行人,老驴背后的书架里,蛤蟆道人推开小门,舒展了一下筋骨,看了眼西斜的天色,悬着两条小短腿,拿烟杆敲了敲门框。
“小女鬼,一路上无趣的紧,给老夫来段没听过的小曲儿。”
躺在架子上层隔间的一支根须纠缠而成的毛笔动了动,传出栖幽的声音。
“我也要点!”
挂在外面的月胧剑推开一小截剑柄,“老蛤蟆也会曲,只会咕呱咕呱叫~~~”
“闭嘴!”
栖幽、蛤蟆道人齐齐喝了一声,月胧剑唰的一下缩回鞘里,另一边的架子上,竖放几卷画轴里,传出银铃轻笑。
“蛤蟆师父想听,那红怜就唱一两曲儿吧......芳草凄凄连远山,山外游子......”
“你这小女鬼.....明知西北乃老夫家乡,还唱这曲儿,存心找老夫不痛快,呱——”
走在前方的陆良生回头看了一眼热闹的书架,笑了笑,翻出袖中地图刻纸,目光停留某一处片刻,抬头望去的方向,是河州西南,从这里过去反而近许多。
‘既然路过这里,不妨去看看他吧。’
摸了一下袖袋里的猴毛,跳下驴背,牵着老驴转去前面路口,趁着天色尚早,走上山脊稀松的林间,跟在后面的陆盼八人发现偏离了路线,坐在其中一个大汉肩头的清风,手放在嘴边轻声朝他们道:“这里过去是两界山,那里有个大猴子被压在山下。”
“我这是去前面拜访一个故人。”
小人儿话语刚落,就响起陆良生的声音,八人顿时心里踏实了些许,书架里,蛤蟆道人拖着绳子探出半个身子往外看了看,辨别出方向,大抵知道了要去哪里,重新躺回去,靠着门框架着小腿一摇一晃的跟着红怜清唱的小曲,哼唱起来。
西北山峦贫瘠,四周稀少的苍木,鸟儿蹦跳枝头,看着下方过去的一行人,轻声鸣啭,翻过两座山,拨开摇垂的树枝,前方视野间,隐约看到像人手掌展开的山势。
山风吹来,陆良生放开摇垂的树枝,带着众人来到山下,松开缰绳叮嘱陆盼八人还有清风在这里等候,老驴也不带,只身走进前方遮掩的林野。
霞光透过树隙一晃而过的身影上,陆良生化作一身皂色道袍的老人,抚着花白长须,走上这座五指山。
听着四周飞鸟鸣啭,来到上方山腰,几颗果树已经大了几圈,树笼满是盛放的花朵引来蜜蜂、蝴蝶上下飞舞。
陡峭的崖壁下,几簇杂草间,有颗毛茸茸的脑袋,长满苔藓,探在山外边一动不动,像是在打着瞌睡。
呵呵呵.....
陆良生见他无恙,轻笑出声音,听到动静的猴头睁开眼睛,如有电光般朝这边望来,一眼便认出走来的老道,露出一对獠牙外翻,嘿笑出声。
“又过去几个秋冬,才想起来看看老孙?”
“红尘琐事多,这不也来看你了吗。”陆良生挥袖拂去旁边一块岩石,吹散上面灰尘坐了上去,从袖袋里掏出一个果子擦了擦,随即笑起来,递去猴头嘴边。
“大圣尝尝,来时在长安买的。”
毛茸茸的脑袋看着红彤彤的果子,沉默了一阵,张开獠牙大口,使劲咬去上面一块,甘美的汁液横流,猴子舒服的闭上眼睛慢慢咀嚼果肉,感受挤出的果汁铺满舌上每一处。
“好吃!好吃!再来一口!”
陆良生捏着果子坐在旁边举在他嘴边,仍由猴子在上面咬下,大快朵颐的将其吃得一干二净,从袖子里拿出梳子,给乱糟糟的猴头梳理毛发,随意开了个头。
“这两年,在下也去过骊山几回,老母一切安好。”
“她自然安好,这天上地下的,谁敢动。”
猴子吐出口中果核,直接没入前面泥土里,微微侧过脸,杏黄的眼睛瞄去一旁化作老道模样的书生。
“俺老孙跟你还算投缘,不如拜个兄弟如何?往后见了俺家义姐,不用那般低辈分了。”
“别动!”
陆良生将这猴子动来动去的脑袋搬正回去,木梳顺着干涸打结的毛发梳下,轻声道:“礼不可越,要是跟你拜了兄弟,还如何能见紫元君?”
“麻烦麻烦,又是规矩。”猴头颇为烦躁的摆了摆头,咬牙切齿的挤出话语:“天上有规矩,下面也讲规矩,俺老孙恨不得一棒子将这些东西全打碎了!”
嘶哈啊~~
嘶叫说一声,猴头狠狠瞪去陆良生,将头上的木梳顶了回去:“走吧,守规矩就不要过来俺这里。”
陆良生沉默下来,见他一言不合就怄气,收起木梳起身,走出两步,朝猴子拱起手:
“那在下便先走一步。”
“回来!”
陡壁下的猴头见他真走,心里一急,大声叫喊:“天还未黑,再多说会儿,别走别走,刚才是俺莽撞,给你赔个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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