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光影》#October_秦绝(三)
——秦绝——
我们进入了一段中场休息。
和秦绝对话很舒服。他从不抢白,说话时会与你做温和的眼神交流,有时甚至比你更早察觉到你想开口讲话,在恰当的时机止住话头,从讲述者自然地转换为倾听者;他很有见地,说出的每一句话,都让人觉得他此前一定经过了深刻而细致的思考,故而才有如此逻辑清晰、深入浅出的表达。
休憩时间,我们依然坐在一块。秦绝从助理手上接过一个食盒递给我,里面有几块点心,还有一杯甜汤。“您集中注意力的时候会抿嘴。”秦绝说。
我诧异地舔了舔嘴唇,的确有点干了:“你真的很擅长观察。”
私下的秦绝还是之前那副模样,姿态放松,浅浅含着笑。“是。在镜头面前,尤其会有这样的职业病。”他自我调侃。
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秦绝接着方才采访的话茬提到他有关注《白昼之雨》的观众反响,我随口问他里面有没有什么有趣的,他略作回忆,说看到不少人谴责预告片避重就轻,“把观众骗进来杀”。
我止不住笑,故意挖坑逗他:“所以,你认为《白昼之雨》的宣传策略不够妥当?”
秦绝闻言眼睛微微睁大,投给我一个“您怎么能这样”的眼神,随后他敛起夸张逗趣的神色,笑了笑:“其实我能理解这个思路。”
“严肃叙事容易让人产生回避心理,望而却步。如果一开始就将校园霸凌的主题抛出来,可能反而会劝退许多观众,让他们觉得‘又是一部说教片’、‘太沉重了不想看’,因此失去观影的兴趣。
“另一方面,我个人觉得,用恋爱喜剧和大尺度戏码做噱头,比大咧咧地宣扬‘看!我们拍了一部校园霸凌题材的电影!’要好。
“撇去了先入为主和立场预设,或许可以给观众留出更多独立思考的空间。”
我点点头。秦绝的态度始终没有变过,他以及《白昼之雨》的主创团队,都不愿在电影播放之前就给观众每人手中发一张“标准答案”。官方防剧透,除了营销手段以外,也很好地保护了主旨,让它得以保持未知的姿态,随着剧情进展一点点揭开,在最恰当的时机引人深思。
“不过,每个人对血腥暴力和校园霸凌场面的承受阈值各不相同。一个触目惊心的镜头,有人看了触动,有人看了应激,有人看完一阵唏嘘,有人看完留下了心理阴影……观看《白昼之雨》确实需要一定的勇气和心理准备。”秦绝承认“欺诈式”预告片有其弊端。
“那你呢。”我突然问道,“作为饰演莫森的演员,你在拍摄这些戏份的时候有没有觉得对自己产生了负面影响?”
突兀而刁钻的提问并未让秦绝措手不及,他眨眨眼看向我:“这是开机了?”
“都行。”我答,“我发现在你这里开机和不开机没什么不同。”
镜头在或不在,秦绝都是一个样。他不觉得接受采访是一项需要与生活分割开的工作,台前在聊的,幕后也愿意聊,幕后能聊的,台前也绝不藏话。
越是与秦绝接触,越能感受到他的真诚和坦荡。
我们一起回到玻璃茶几旁。回顾那段扮演莫森的日子,秦绝的神情里带着追忆和感慨。
“要说没有负面影响是不可能的。”他说,“我拍《白昼之雨》的时候不怎么会演戏,只能用土方法,做彻头彻尾的浸入派。要想演好,我得让莫森压制我,覆盖我,让我彻底成为他。”
“这对我来说是个‘天平问题’。当莫森的那一端砝码更重、托盘压到底,演戏其实没事,因为那时我等于莫森,我就是他,不存在冲突。比较怕的是那种……我的良心它突然复苏,它拼命挣扎,不想被莫森的部分压住。”
秦绝笑起来,双手模拟天平托盘的高低,“那时候是最难熬的,你自己的意志在反抗,你的道德和良心像一株石头底下的幼苗,一直不停地往上顶,就搞得整个人会被撕裂成两部分,莫森的部分和秦绝的部分在互相打。”
“遇到这样的情况,你会怎么处理?”
“如果戏结束了,就把‘秦绝’放出来,让他闹一会儿;如果导演还没喊‘卡’,就告诉他‘这会儿没有你的事,消停点’。”秦绝笑道,“后者的情况还是蛮少的,‘秦绝’很听话。”
这番话听得我有些毛骨悚然。“意思是……只要开拍,你就把‘秦绝’这个人的控制权交给了莫森。”我谨慎地提炼要点。
“是。我觉得演员要有自我奉献精神。在表演的时候,你的一切都是角色的。你的身体、情绪、声音……所有的所有,都不属于你自己。”秦绝平静地说,“因为戏是角色的故事,是他们的人生,假如要排一个考虑优先级,角色无疑是最靠前的。演员?演员趋近于零吧。”
《白昼之雨》拍摄期间,秦绝一直努力让自己成为“承载莫森灵魂的一个容器”。
听起来有些神神叨叨,但在秦绝这样仿佛被角色附体般的沉浸式演绎下,一些常见的问题,比如“演绎被霸凌戏码时是怎么克服的心理困难”、“如何平衡角色的戏剧需求和演员自身的道德标准”等等,都失去了询问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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