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了。
早晚温差大,只穿单衣会冷。
不过林跃很清楚,陈玉莲不是冻的,她是被陈金柱的话气得。
不,严格意义上讲,也不怪陈金柱说这种话。
“当年林语堂下放到陈家村插队,你不顾家人的反对跟他在一起,爸妈苦口婆心地劝你,你呢?为了逼他们接受,居然生米做成熟饭,用怀孕来逼他们妥协,最后你如愿了,但是这么多年来,过得好吗?前几年知青回城,他说的那么好听,回去安顿好了就接你们过去,他接你们过去了吗?没有!是你自己带着孩子找上门的,在杭州呆了有一年吗?又带着孩子回来陈家村,你知道村民都在背后怎么议论你吗?”
“哥!别在孩子面前说这种话。”
陈玉莲很无奈,但是更加愤怒。
“我说的都是实话,就算我不说,以后他也会从别人那里知道这些事,林跃马上就十五岁了,你以为他一点都不懂吗?”陈金柱借着酒劲儿,把心里憋了半年的话全倒了出来,没有给妹妹留一点颜面。
“让他知道不好吗?这就是读书多的结果,我记得戏里有句话说的好,读书人多负心汉,你说……读书多了有什么好的。”
陈玉莲说道:“说什么跟着鸡毛赚钱,你不就是想要我们娘儿俩快一点从这个家里搬出去,给你那两个儿子腾地方吗?”
陈金柱说话这么难听,她也豁出去了。
虽然夜色厚重难辨表情,不过林跃知道两个人已是面红耳赤,距离撕破脸已经不远。
陈金柱在陈金水那儿喝了点酒,又被陈江河一刺激,当然不会好受了,以前想着林家翻身了,妹夫回城工作,日后能够提携提携他这个大舅哥,起码给两个侄子办个非农业户口什么的,谁知道便宜没占到,家里又多了一大一小两个拖油瓶。
“嫁出去的女人,村里不分田,不批宅基地,这是规矩。”
这话啥意思?很简单,陈玉莲是外人,不是陈家人。
林跃皱皱眉,听不下去了。
“如果我没记错,房子是外公的,两年前外公走了,那就应该由外婆说了算,就算按照村里的规矩分家,四间房也有一半是外婆的,她愿意让谁住就让谁住,你没有资格反对。”
“林跃,你怎么跟舅舅说话呢?”陈金柱没有想到他敢在这件事上插嘴。
陈平对他怒目而视:“大人说话,你少插嘴。”
也是,陈平十七八岁了都不敢发表看法,更何况十四岁的他。
“就事论事,据理力争,跟年龄大小有什么关系?”
对于林语堂和陈玉莲的事,他还真不好说什么,不过关于房子的事,道理在那儿摆着,以他的脾气,能忍住不说公道话吗?
答案当然是不能。
之前在陈金水的院子里,别人都在看电视,他为什么低头思考了很长时间?其实他并没有把全部精力都用在破解任务谜题上,还梳理了一下人物关系。
他在这个世界的父亲名叫林语堂,因为家庭背景的原因,67年来到陈家村插队,平时除去上地干活,闲暇时间便利用村集体给他安排的宿舍和祠堂教村里人识字,就是在这期间认识了陈玉莲,一来二去擦出火花,村里人渐渐地看出一些端倪,把这事儿告诉了陈父陈母,也就是他的外公和外婆。
那个年代讲成分嘛,老两口不同意他们的事,陈玉莲表面服从,实际并不死心,后面干脆来了个生米煮成熟饭,眼看着女儿肚子越来越大,事情瞒不住了,陈父陈母只能妥协退让,选择成全他们。
于是陈玉莲就离开家门,搬去村集体给林语堂分配的房子里,算上校舍的话一共三间房,条件还不错。
前几年知青回城潮,林语堂告诉陈玉莲和八岁的儿子他先回杭州探探情况,等安顿下来就把娘儿俩接过去一起生活,陈玉莲相信了,在家安心等着丈夫来接,哪里知道转眼三年过去,他在信里一次又一次地说“快了”,却始终没有实际行动,而且来信的频率越来越低。
面对来自家庭和村集体的压力,陈玉莲只能带着儿子前往杭州寻亲,林语堂一开始很愤怒,说他们到来打乱了他的工作计划,很可能影响晋升,便将母子二人安排到郊区镇子上,每月给一些生活费,交代他们安心住着,等升职的事落实了再把他们接到身边。
这种鬼话放到三四十年后,没几个女人会信,但是80年代的人,尤其是农村妇女,想法很单纯。就这么过了一年多,陈玉莲去学校见老师,非常偶然地在一张报纸上看到了林语堂成为西城化工厂管技术的副总工程师,并带领团队努力拼搏,将烧碱车间产能提高30%的报道。
丈夫升职了,这是好事。然而让陈玉莲绝望的是,在记者的采访稿中,林语堂的感谢对象里贴着妻子标签的那个人……不是她。
在这之后,她带着情绪找上门去。
林跃不知道夫妻俩人说了什么,反正最后的结果是陈玉莲带着他回到陈家村。
林语堂插队期间村里为其提供的房子已经被收回去,母子二人无处安身,只能回到陈家。
本来陈金柱一家四口和陈母住四间房还算不错,现在又加了两个人,生活质量当然会受影响,更不要说陈金柱的大儿子已经二十岁,眼瞅着就要结婚娶媳妇儿了,这事儿一出,他能不着急?能没有怨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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