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缘正好和牛霸天在这时候一起回来,以他的听力,此刻客栈中如此寂静,自然也十分清晰的听到了燕飞那带着几分不甘的喃喃自语。
这位剑法凌厉的飞剑客,这段时间其实一直既迷茫又压抑,这一点计缘是知晓的。
客栈的楼道内,计缘和牛霸天分别,各自回自己的房间,看着牛霸天时不时摸摸自己胸口的钱袋,忍不住玩笑着说了一句。
“今夜就别出去了,明早还要去卫府,我们这些随从找不着牛老爷会苦恼的。”
这话说得已经走出十几步的老牛身子僵了一下,尴尬回头朝着计缘笑了笑,才回了自己的房间。
牛霸天的房间离燕飞的房间较近,关门的声音也被屋内的燕飞听到,不过对于后者而言,老牛这时候回来也属正常,实际上他还以为今晚老牛都不会回来了的。
燕飞摇了摇,将自己的长剑归鞘,放回床头后又顺势躺下,看着房间的天花板愣愣出神。
计缘没有急于回房,而是就站在走廊上静立了许久,一双苍目虽无波澜,心灵深处却也有涟漪。
良久后,计缘从袖中取出一张卷轴,慢慢将之展开,阅读着上头的文字。
再闭上眼睛,伸手手触摸上面的每一个文字,身与意合之下,细心感悟。
结合燕飞心绪和此刻感悟,恍惚间,计缘好似穿透时空的阻隔,于天际注视着一个老人。
茅舍一间,庭前方桌,一手持剑,一手握笔,一边书写,老人也沙哑着缓缓开口。
“八十载人生长路漫漫,武道尽头路何方?先天之上可有仙?剑落纸面心亦不甘,不甘,不甘……”
这张卷轴正是当年引发大贞武林腥风血雨,令无数武人抢破了头的《剑意帖》。
燕飞与陆乘风乃至杜衡的性格都不相同,三者之间对待武道的态度也不同,相比后两者,燕飞与其说向往侠士,倒不如说更像一个纯粹的武者。
计缘喃喃着感叹一声。
“同左离何其相似……”
与大多数修行之辈不同,计缘从来就没有看不起武者过,并且《剑意帖》对他影响极深,纵然是现在也是如此,这种技近乎道的感悟是如此可贵,不能以仙凡来分高下。
“武道当真如此无力?”
这句话计缘也喃喃着复述了一遍,随后摇了摇头。
若是左离在世,以此人的武道修为,寻常妖魔鬼怪在其人面前和一名普通的江湖对手恐怕没有什么分别。
写下《左离剑典》时的左狂徒,或许尚且只是一个称雄一时的先天高手,但书写《剑意帖》之时,计缘认为那一刻的左离已经是天下无敌的左剑仙。
计缘从来没有如此刻这般确认!
这份剑意!这份道蕴!几乎已经是临门一脚便可踏入另一层境界,如若成功,那之后将是怎样一种精彩?
但最后,左离还是含恨而终了……
“只可惜……只可惜了啊……”
计缘本身就是武道宗师级数的人物,对于武道也抱有天然的热情和好感,但他又不是一个纯粹的武者,他所牵挂的事情太多,占精力的事情也太多,推衍那一门门神通术术,搜索天下棋子,注定了他只能是那个神秘莫测的计先生。
心绪流转念随意动,计缘睁开眼睛轻声开口。
“燕大侠可曾睡了?”
声音如清风徐徐,飘入燕飞的房间,传入他的耳中,后者几乎一下就再次直起身来。
‘是计先生在叫我?’
“若还未睡,请到计某屋中一叙。”
计缘的声音再次传来,燕飞终于确认刚刚不是自己在做梦幻听,立刻掀开被褥披上外套。
没过多久,计缘坐在房中就听到了燕飞接近的脚步声,在燕飞刚要伸手敲门的时候,里头又有声音传出。
“推门进来便可。”
燕飞也没有犹豫,直接轻轻推开门,计缘正坐在桌前,桌上除了一盏套了灯罩的油灯,还有一卷展开的字帖,计缘低头看着字帖,并未立刻分神抬头。
燕飞不敢怠慢,抱剑拱手道。
“计先生,燕飞打扰了!”
计缘抬头笑了笑,伸手引向自己一侧的凳子。
“是计某打扰燕大侠休息才是,请坐。”
燕飞将背后的门关上,快步走近桌前,在计缘边上坐下,眼神自然也被桌上的字帖吸引,在他还没开口询问的时候,计缘已经出声解释了。
“这字帖气势内敛,走笔犹如龙蛇,既是好字,也是好剑,是天下少有的妙笔之物,说出来燕大侠定然听过它的大名,正是当年左离所留的《剑意帖》。”
‘剑意帖!?左离?原来左狂徒叫左离!’
燕飞心头一惊,实在是《剑意帖》的名头太大,在大贞武林盛传几十年,本来有些淡忘的势头,却又因为当年燕地十三盗的事情,引得武林中尽人皆知。
至少燕飞这一代人是很清楚这字帖的传奇色彩的。
‘没想到《剑意帖》竟然在计先生手中,也难怪武林中这些年都无人再寻得字帖踪迹……’
心中思绪如电,但燕飞对这《剑意帖》上可能蕴含的武功并未任何多余想法,一来这是计缘的东西,二来,这段时间让他对武道有了一丝颓念。
像是看穿了燕飞的心思,计缘看了看他,笑问一句。
“燕大侠是否觉得,这《剑意帖》所指武功再精妙,也不过是凡人的武学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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