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逐渐消失,窗棱的阴影在浮雕上爬升,白鸽振翅欲飞,栅栏则犹如合拢的十指。他听不见其他声音,只有泥沙汇作溪流,从雪白的大理石斜面滑落。但转眼间,这点响动也被回荡的钟声覆盖。这么晚了?回形针佣兵团会不会即将撤退?
尤利尔无法分神考虑,两名法则巫师的视线犹如尖刀,将他钉在原地。
“就算高塔有圣经的记载,占星师也没告诉过我。”这话出自真心,他只希望“纹身”吉祖克能瞧见。“从没人问过我誓约之卷的事。”
“占星师的问题能自己解答。”“怪诞专家”奥兹·克兰基说,“他们可以求助于星象,得到大致的答案。很少听说有占星师对秘密感兴趣。对他们来说,一切都是显而易见的。”
“但占星师不会乐意分享秘密。”吉祖克指出。他脸上挂着轻慢的笑容,眼神不怀好意。“而你,尤利尔,你本身就等于许多疑问的答案。看来我们正需要你。夺走圣米伦德之约是不是不太明智,信使先生?”
就算他知道我在想什么,恐怕也决心动手。情况不妙,但尤利尔实在想不出其他办法。不夺回誓约之卷,他的魔法就无从施展,只能听天由命。但从林德手里夺回誓约之卷,就意味着他必须面对黑骑士的刀锋和法则巫师的敌视。虽说前者并不等于安全,但好歹吉祖克不会急着将矛头对准他。难道这次尝试也到此为止了?
就在学徒考虑梦中梦的可能性时,冰霜符文忽然无声地扭曲。
『没人喜欢分享秘密。』
这仍是恶魔领主的口吻,尤利尔感受到词句中的威胁。他似乎另有所图,不止为了誓约之卷……学徒来不及想太多,千万道漆黑的针芒扫过殿厅,在墙壁上留下一排深孔。
“纹身”眯起眼睛,吐出一串咒语。神术屏障在走廊升起,隔绝恶魔领主的神秘攻击。克兰基则干脆举起手提箱。魔法撞在箱子上,这玩意儿嘭嘭作响,但连道裂纹都没留下。仿佛只是为了宣示存在,未知的死灵魔法也没给学徒造成太大威胁。虽然躲闪得很是狼狈,但看到黑骑士又把所有人的目光扯了回去,尤利尔不禁松了口气。
“我还以为我们交流得很愉快。”吉祖克遗憾地转过头,“即便分属不同立场,圣经也是我们共同的追求,不死者领主。我一点儿也瞧不见你的心情,这会给彼此的沟通制造出严重阻碍。”
学徒听出他在撒谎。
不死者领主抬手就是一剑。“和你沟通,我还不如去哄地上的鸽子。两个废物也想讨价还价?”他的嘲弄远比魔法有杀伤力,但似乎透露出某些信息。
“什么意思?”克兰基没明白。
吉祖克皱着眉,拔升高度避开这一下。克兰基的确无法飞上天空,但魔力之剑洞穿他的胸膛,只切开一道虚幻的影子。“这恶魔认为我们不够格。”他对怪诞专家解释,随后扭过头:“你觉得高塔比学派更值得接近真理?”
“就实力而言,占星师好歹能保住圣经,你们这种白痴没戏。干嘛非等到珍珠掉进沼泽再捞?”
“还有人觊觎圣经?”
“比如我。”不死者领主坦然承认。
“显然,你的难缠之处在于没法正常交流。”“怪诞专家”嘀咕。“除你之外呢?你是这个意思罢。”
“亡灵,你认为某人会从我们手上把圣经夺走。”吉祖克质问,“而那高塔信使却能比我们可靠?”
“事实如此。”
“怎么说?”他来了兴趣。
这时,尤利尔听见奥兹阁下小声自语:“问我的话,你们一定是发疯了。恶魔结社干嘛关心我们能否保住圣经?他自己就是来抢劫的。”学徒觉得他说得相当有道理。
从行事举止上来判断,很难说“纹身”吉祖克和不死者领主是正常人。他们的逻辑往往出人预料,并依此干出一些旁人无法理解的事情——比如突然统一战线讨论问题,或者将羊皮卷留在敌人手里之类的。“怪诞专家”大概是这里唯一一个能被理解的空境,也许他就是当今局面下的突破口。尤利尔不禁想多待一会儿,看看梦境还能有什么展开。
“还有人在搜寻圣经。我猜也是。毕竟真理摆在面前,凡人决不可能抵挡它们的诱惑。”要是尤利尔没看错,“纹身”的神情居然逐渐趋向于激动。“某个人?还是神秘支点?”
“一个不存在于命运中的人。没准就是不存在。”
“不存在……?”每个人都陷入思索。奥兹·克兰基也不例外。
有羊皮卷在手,学徒发觉黑骑士说的是真话。这么看来,圣经比“纹身”的读心巫术泛用性更广。“你是说,假如存在这样一个人,很多谜团就有了答案。但说他存在,恶魔……无名者结社又找不到他的痕迹?”尤利尔趁机提问。
恶魔领主没说话,但火种传递出的目光里有种默认。是吗?他不敢确定。
然而根据描述,此人乃是诺克斯最出色的夜莺,连无星之夜都找不着他。不存在于命运中,意味着高塔可能也束手无策。“他为什么要抢夺圣经?”学徒又问。
“纹身”翻个白眼,对学徒的问题嗤之以鼻。奥兹阁下回答了他:“真理是无价的,尤利尔。倘若有机会,凡人能为诸神的秘密付出一切。”巫师点了点羊皮卷。“你不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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