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拉则不同。“他会是我们的上司。”她悄悄对来茵说,“我没工作过,有点儿害怕上司,但我觉得他很好。”
“安茹夫人说的是学徒啦。”
“你不懂,来茵。”芙拉的神情不大自然,“当神秘学徒是件可怕的事,最好永远别尝试。我一点儿也不喜欢我的神秘学导师。”
“他对你动手动脚?”
“比那更糟。他把我视若无物,就像纸杯和墨水,随手就能消耗掉。我妈妈求他收我作徒弟,为此把我的异母姐姐送给他当侍妾。”
来茵为那女孩感到悲哀,也许她本可以嫁个好人家。不论如何,只有明媒正娶的新娘才会受人尊敬。“神秘学真的这么热门?我见过读书会之外的神秘生物,他们一致口径,说点火时自己差点送命。但我们都知道这是假的。”
“这是真事。”芙拉咕哝,“我也一样。那时候我还没到读书会来呢,我的导师给我举行火种仪式,但他本人也对此一知半解,几度惊险不说,还让我欠下一笔巨债。我不是你呀,来茵,我画画的丑,唱歌不好听,也不会下棋子。诸神啊,我连衣服都缝不好!”她皱起鼻子。“妈妈只好把我卖给安茹夫人,才让那老家伙放弃。我敢说,他还在折磨阿莉,就为了那笔没敲诈到的钱。”阿莉是芙拉的异母姐姐。
“画画和唱歌都没用。”来茵告诉她,“赚不到钱啦。”
“我妈说嫁人可以解决这些烦恼。”但芙拉不以为然,“问我的话,去当歌剧演员可赚钱了,人们会把硬币和捧花一同扔在你身上。就一天,来茵,若我是你,一天我就能让那老东西一边跪下来捡硬币,一边流着泪鼓掌。”
“我们不是剧院的交际花,不能自降身价。”
芙拉听不进去。“现在我连嫁人都难。来读书会的男人个个优雅,却都要讨出身高贵的正常女孩当老婆。”
来茵倒很清楚原因。“他们希望娶比他们弱小的女人,为他们生儿育女,讨他们欢心。你太厉害了,芙拉。拜恩人会喜欢你的。”这儿可是秘密结社的大本营,人人都是无名者。
“但愿如此。”这姑娘有点犹豫,“这里的人越来越多,比王都还多呢。但我不想像阿莉一样。不管怎么说,我们血统优先。无星之夜和读书会不一样,拜恩会有贵族吗?这里属于哪个国家呢?”
来茵答不上来。她告戒芙拉不要向安茹夫人提问,安排她们的工作已经让这位长辈很不耐烦。
我必须小心。她告戒自己,米尔丹妮读书会已不是贵族小姐的后花园。无星之夜提供给她们安全的环境,也使她们放弃了优握地位。我必须融入到拜恩之中,不管付出什么代价。
这时,窗户忽然洞开,来茵吃惊地看到雨幕中飞来一串白蝴蝶。它们振翅掠过,钻进房间,在地毯上留下一道道湿淋淋的痕迹。这是奇幻的一幕,她差点没注意到布约罗爵士回到屋子里。
“魔法。”芙拉对她耳语。
原来只是纸页。尤利尔伸出手,这些湿透的文件漂浮在他的掌心,上面的字迹倒还很清晰。他将它们一页页展开铺平,晾在壁炉的石台上。来茵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动作。
“也许他是个园丁,和安茹夫人一样。”芙拉抓住她的手,传递过来激动和紧张的情绪。“我不是园丁。”她沮丧地说。
“修理花草的人?”来茵看见一丛绿芽茁壮成长,眨眼间变成树苗。尤利尔抚摸着叶片,似乎在计数什么。
“不。这是希瑟女神的传承职业。”
来茵的一半亲戚信仰盖亚,另一半都是希瑟教徒。她感到手中的福音书变得无比沉重。房门开合带来寒意,她不禁靠近同伴,分享炉火的热量。布约罗爵士出门后的所作所为她们一概不知,安茹夫人提到另一个人,她怀疑自己见过他,但想不起对方的样貌。
如今爵士大摇大摆做回软椅,两只脚蹬掉烂靴子,丝毫不在意在场的女士。来茵预料到他会摆出无所顾忌的模样,但没想到他会支开安茹,直接露出真面目。
“我讨厌他。”芙拉不敢指名道姓,“他和我的神秘学导师一模一样。”
“你到底欠了他多少钱?”
“不知道,他说多少就是多少。火种仪式的材料都是我的家族提供的,他说替人主持仪式也要付钱,但他只是站在那儿而已,我是无名者啊。”
也许是封口费。来茵心想。她亲眼见过神父烧死恶魔,因此当有个乡下来的侍女偶然发现了家族的秘密,母亲下令割掉她的舌头,将她嫁给了一个患肺病的农民。很快,这对新婚夫妇双双死于疾病。
侍女固然可惜,但真正令来茵害怕的是神父。他曾想在来茵出生时为她洗礼,幸好母亲找来了一位主教。后来神父时常上门造访,向父亲索要赎罪券的份额,以及某些未婚先孕的年轻仆女。来茵不知道她们会到哪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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烧死恶魔是在正午时分,她记得很清楚,早晨我们还去教堂听他布道。那时神父是如此神圣,令人心生崇敬,但正午阳光下,他的面孔却犹如魔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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