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景进以居高临下的态度说罢,李君惜也仍是一副顺从谦卑的模样,而当即回道:
“我辈服侍陛下的伶人,也向来以景大夫为尊。也蒙您提携照应,在下识得好歹,感念景大夫恩德,也自当效衔环背鞍之报。”
本来李君惜、景进二人,同为李存勖所宠信的伶人,彼此之间也难免会因“争宠”而有冲突的可能。潜伏于太原方面的密谍,本来也曾打算处心积虑的扳倒这个景进,争取让李君惜最受李存勖信任的近臣。
可是考虑到景进这个伶人出身的谗佞奸臣...李天衢心说他可正是致使李存勖后期沉湎声色,猜忌擅杀功臣,开始横征暴敛,而激化三军离心的罪魁祸首之一。那么又干嘛非要冒险尝试将他扳倒?李存勖身边仍有皇后、伶人、宦官三大派系干政弄权,再多出个密谍把水搅得更浑,这对于魏朝而言不是更为有利?
何况李君惜如果在李存勖身边太过引人注意,这也绝非是好事。由景进出尽风头,也正可以由他主要去拉后唐文武公卿的仇恨。所以按李天衢的吩咐,早先巡院侍卫司,便曾于回复太原方面密谍的机密文书中下达了指令:
主动示弱,去巴结投靠那景进,就大力捧他,把那个奸邪小人捧得越高越好。
李君惜遂放低姿态,主动呈献重金厚礼。而以景进的立场而言,他现在最为痛恨的,是朝堂中屡番与自己作对的郭崇韬那一派的权臣,也势必要维持伶官这个团体内部稳固,何况自己现在恃宠专横,不但要插手军机国政,培植党羽、贪污敛财,登台为李存勖唱曲演戏还不能耽搁...随着他地位越高、权势越大,这时日一久,也就难免分身乏术。
然而有李君惜这个相貌出众、才艺过人的伶官,现在自家主子要听曲唱戏,也主要是去寻他...此人既也是伶人出身,如果伶官这个团体不再受圣宠而倒台,李君惜也同样不会好过...而他还甘愿为自己所用。对于此,景进也当然是乐见其成的。
而听李君惜恭敬的说罢,景进也颇为满意,又长长的嗯了的一声,随即继续说道:
“天可怜见,陛下赏识咱们伶人,恩宠有加,使得你我方才有如今这般富贵...否则咱们以往做伶人的行当,走南闯北的只为讨口饭吃,子女不得科考,只能与同行婚配,还总是要受那些士人公卿的白眼...嘿!也幸亏有陛下这等痴迷梨园行当的明主,咱们才有了扬眉吐气的时运。
这老天爷赏的机会,咱们可务必要把握住了。否则当年便如咱大唐玄宗皇帝时节那般,伶人的前辈,虽然也着实风光了一阵,可一朝天子一朝臣,后来咱们也照样还是被那群达官贵人当做脚底下的泥!
哼!就算今时今日,朝堂中那些公卿即便嘴上不说,心里只怕也无不鄙夷咱们也不过是戏子罢了...虽然即便陛下春秋正盛、恩宠我等,可是这权势呐...也不能由那些臣僚掌控着,也总要让他们尝尝仰人鼻息的滋味。”
李君惜先后连声称是,可旋即似乎又有些迟疑的说道:
“诚然正如景大夫所言,我辈伶官皆应听候您调遣,也自当彼此扶持、相互照应。只是...蒙陛下洪恩,许以我等几人官身爵禄,也已惹得郭尚书颇有怨言......”
“郭尚书?你说那郭崇韬?哼!即便那厮也是朝中显要,可由我照应着你,你也不必忌惮他!更何况...那郭崇韬即便也受陛下器重,但是他自视太高,可不止得罪了咱伶官一派...且先由得那厮再猖狂一段时日,可我早晚也能把他弄死!”
还没等李君惜把话说话,景进面色先是一沉,随即他眼中也流露出狰狞的笑意,而又阴声说道:
“那郭崇韬自以为是自先皇伊始,便投从河东的元勋宿臣,他也向来瞧不起在陛下身边服侍的近臣。可不止是鄙夷我等伶人,甚至就连不止罢黜宦官,就连骟过的马儿也不要骑这等话也能说得出口...可把陛下身边的内侍宦臣都敢得罪狠了。
他在朝堂中不也培植党羽、排除异己,而惹下了不少对头?说到底就是见不得伶官、宦官受宠。以为是由他力谏拥护刘皇后继位,后宫便会被他撑腰?郭崇韬那厮,是狂妄惯了,也不想想与陛下、皇后朝夕相处的,不还是咱们伶官与宦官?”
正说着,景进停下了脚步,忽的转过头来,又对李君惜意味深长的说道:
“除了那郭崇韬,其实朝堂文武百官,对于咱们伶人诸部受封官职,也都是敢怒不敢言。你被陛下赐封为太府少卿之时,想必也已引得很多朝官戳着脊梁骨骂你是戏子得势。什么权贵公卿、贩夫走卒,大多也都不过是贱骨头,也唯有压在他们头上,再挑当中不开眼的开刀。
而如今蜀国又遣使者前来,看来已是决意要与我大唐联手。而陛下再对南用兵,这如果败了还好,似郭崇韬、李嗣源那等轻视我等的勋臣要承担败军丧师罪责,我等也正要可以大作文章。可若是大胜...朝中那些军将凭战功而得势,此消彼长,也唯恐到时反而要压过我等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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