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星城。
青囊药房。
后院。
秦清蓉躺在床上,面色发白,呼吸急促,她想睁开双眼,却用尽全力也做不到。
“情况怎么样了?”
好友柳瑾夕的声音飘入耳中,如虚似幻,像在跟前,又像在天边。
“回老夫人。”药房何大夫的声音响起,音带叹息:
“主家年老力衰,气血枯竭,此乃老症,又染了寒疾,已是……药石无救。”
场中一静。
耳边唯屋外的寒蝉,犹在不止歇的啼叫,好似要用掉身上的最后一丝力气才会罢休。
秦清蓉的呼吸突然一缓,像是停止了无谓的挣扎,选择了认命。
“药石无救吗……”
柳瑾夕的声音飘入耳中,带着股淡淡的悲伤。
这些年,她已经送走了不少故旧,对于身边人的离开,也已习惯。
但,秦清蓉不一样。
屋内。
一站、一躺的两人,似乎都回到很久很久以前。
那时候的她们,青春年少,风华正茂,每日笑颜不断。
死亡,在当时的她们眼中,似乎是永远都不会到来的事情。
而今!
柳瑾夕垂首,看了看躺在床上一声不吭的闺中老友,眼泛悲凉,慢慢合上双眼。
“你们忙碌了半天,都累了,清蓉也需要休息,都……退下去吧。”
“是。”
数人应是,随即有小心翼翼的脚步声响起,渐渐越来越远。
秦清蓉能感觉到,自己身上的被褥,被人小心翼翼的收了收。
一个粗糙而又熟悉的手,轻轻拂过自己的面颊,帮着整理了一下头发。
不知何时,她的眼角滑落两滴泪花。
柳瑾夕的动作僵了僵,然后颤抖着手,帮着她抹去脸上的泪水。
“清蓉,睡吧,睡吧。”
苍老、缓慢、熟悉的声音,让秦清蓉心生恍惚,这一幕,似曾相识。
记忆里的一幕,悄然浮现。
那时候年幼的两人,瞒着父亲在房间里玩耍,困了、累了,就是这般,一躺一座,小声的说着什么。
“睡吧!”
“睡着了,一切就都会过去,睁开眼,我们又会再次见面的。”
柳瑾夕轻抚好友额头,听着对方的呼吸渐渐深沉,直至良久,才缓慢起身。
她整理了一下床铺,希望好友能走的体面些,不要像文莺那般痛苦。
“哎!”
一声叹息,伴随着门扉闭合,最后的脚步声也渐渐不可闻。
秦清蓉闭着眼,意识开始变的模糊。
往昔的一切,在识海中一一划过,除了某个难以忘怀的身影,其他的早已模糊。
不知何时。
门扉开启的声音再次传来,这一次,脚步声却是与以往不同。
那人来到床边,握住了她的手。
‘是要带我走的吗?’
‘不知道所谓的勾魂使者,到底什么模样,可惜……,心有不甘。’
‘他说过会回来看我的,我却没能等到……’
突然。
她的身体一僵,似乎是猜到了什么,咽喉滚动,吃力的开口:
“莫求?”
“是我。”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更有一股温热气息,没入她枯竭的身体。
秦清蓉颤颤巍巍睁开双眼,视线中,是一个熟悉却又显得苍老的面容。
“你老了。”
“我们都老了。”
“呵……”
秦清蓉双眼发红,缓缓坐起身子,伸手轻抚面前人的脸颊,声音恍惚:
“如果这是梦,我希望自己永远不要醒来。”
“这不是梦。”
莫求慢声开口,眼神复杂:
“抱歉,我来晚了。”
“不,没晚。”秦清蓉手腕轻颤:
“这真的不是梦。”
不是梦,自己怎么能睁开眼?
不是梦,自己怎么能坐起身?
不是梦……
怎么能见到面前人?
但。
就算是梦,她也愿意。
…………
深秋已过,寒冬将临。
山林间。
落叶铺满地面,飞鸟早已归巢。
除了不时卷过的寒风,这里空无一人,却有两人携手同游。
两人都已不再年轻。
男子鬓有白发,面带沧桑,让人难辨年纪。
女人已经头发花白,容颜不再,双手仅剩一层干瘪的皮肉,身形更见佝偻。
“咔嚓……”
踩在落叶上,听着脚步声,秦清蓉的面上露出久违的惬意。
“好几年了!”
她轻声感慨:
“我已经好久不敢见风,唯恐受凉,活着似乎也成了一种煎熬。”
“活着,总是好的。”莫求再次开口:
“是我来晚了。”
“没晚。”秦清蓉闻言紧了紧手腕,又有些羞涩的侧了侧身子:
“我应该准备一下的。”
虽然身边有好友安排的妇人照料,但她终究已经许久没有好好的梳洗。
垂垂老矣的身躯,更是散发着一股老人味。
刺鼻、难闻,透着腐朽。
如果说在修行者眼中,凡人浑身浊气。
那即将老去的凡人,就是污浊之物的混合,看上一眼都觉得恶心。
莫求侧首,看向秦清蓉,表情不变。
面前的人,早已青春不再,即使曾服用过养颜丹,现今也已失去效用。
满头的白发、脸上的皱纹、浑浊的双眼、欣喜却又忐忑的眼神……
曾经的她,容颜也曾出众,眼神也曾自信。
而今。
身躯已近腐朽,神魂更如风中残烛,虚弱、无力,若无法力护持,一股风就能轻松吹灭。
一如无数即将离世的老迈凡人。
但。
她又是那般的特殊。
“师姐。”
莫求第三次开口:
“我来晚了。”
“哒……”
脚步声突兀一滞,秦清蓉缓缓转过身子,似乎是明白了什么,两眼已然落泪。
她颤抖着摇头,声音嘶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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