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昏沉,天际袭来阴云。西北数十里外的海面上,落下蓝白色的天火,又好像从海面上升起的火树。那天火是如此的闪亮,即使隔着这么远,即使是在黄昏时分,也依然夺目耀眼,好像是风暴中的雷霆!
然而,它却没有雷霆的声音,只是安静又刺目的闪耀着。这种诡异的景象,让人忍不住想到深海中的神秘海怪,在无声注目着,闯入领地的大胆海船…
“上主啊!我们必须离开,离开这片危险的海域!…我们必须返程,否则就会死在天火里!…”
“Diamine!Cazzo!这不是什么天火,也不是什么海兽!…这是…这是…”
听到水手们惶恐的呼喊,哥伦布瞪大了眼睛,立刻从天火的震撼中回过神来。他狠狠咬了咬牙,驴脸上满是驴一样的执拗,凶狠的大喊道。
“这是上主的庇佑!是上主的神灯!它在指引我们,让我们继续向西!…”
“呃?…这是上主的神灯?…”
听到哥伦布的话,跪在甲板上祈祷的水手们互相对视,脸上都有些将信将疑。这是众人第一次,随着哥伦布出海。此时此刻,这个来自城邦、出身平民的什么海军上将,尚且没有那样的威望,让水手们为之信服!而真正能让人信服的,则是…
水手长巴托洛梅想了会,便看向圣玛丽亚号曾经的船长、眼下的第二船长,胡安·德拉科萨,紧张地询问道。
“头儿!哥伦布…船长说的,是真的吗?这天火,是上主的指引?…”
“嗯…”
第二船长德拉科萨沉吟了会,看着远方刺目的天火,又看了看一脸凶狠的哥伦布,沉声说道。
“不错!西北的天火,应该不是什么海怪…这或许,是上主的指引!…尊敬的书记员、公证人罗德里戈,您出身教会学院,一向见识广博…您怎么看?…”
闻言,书记员罗德里戈·德·埃斯科韦多昂起头,捋了捋下巴上的小胡子。他看着远方的“天火”,思索了许久,突然眼中一亮。
“上主啊!天蓝色的电弧火焰…我想起来了,这是‘科波桑茨’(Corposants),这是‘圣体’!…”
“啊?Corposants?拉丁语中的圣体?”
“不错!这是航海守护圣人,圣艾尔摩(St. Elmo)赐予的火焰,是保护与希望的象征!这团火焰的出现,确实代表着上主的庇佑,来鼓励我们继续前行!…Laudate Dominum!赞美上主!…”
“赞美上主!…”
“原来是这样!…”
“真的是吉兆啊!…”
“哥伦布船长,竟然真的说对了…”
听到罗德里戈确切的解释,船上的水手们这才神情变化,面露兴奋的笑容,甚至祈祷欢呼起来。
这一次寻找新航路的远洋航行,危险实在太大,并没有地位尊贵的神父加入。在三艘船的88人中,只有来自王室的书记员、船队的公证人罗德里戈,有过教会学院的经历,掌握着某种程度的宗教解释权,能够让船员们相信,这天火确实是“吉兆”!
“该死!这些蠢货不相信我,反而相信德拉科萨和罗德里戈…”
杰出的远征军司令哥伦布抿紧嘴唇,脸上勉强露出笑容。不过,他经历过许许多多的挫折,从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机会…借着海边的天火,哥伦布努力安抚了船员们一会,也一点点树立着船队首领的威严。
当海船飞速向西,蓝白的天火,也逐渐消失在东北的天际。无尽的黑夜如同少女的薄纱,轻柔地笼罩着众人的美梦,又在希望的晨曦中,诱人地掉落在海里。而海船昼夜不息,转眼便是新的一日。
“9月15日,航向正西,昼夜行出27里格,记作21里格,看到天火…”
“9月16日,风速变大,天色暗淡有细雨,气候很温和,有点暖洋洋的…”
淡淡的细雨,从柔和的天空落下,打湿了所有人的衣衫,却并不冷也不热。九月的大西洋深处,倒是和四月的安达卢西亚一样,有种春意盎然的味道。水手们浑身湿漉漉的,调整了下后桅的三角纵帆,就任由海船飞速向西,越过似乎不曾变化的大海。
第二水手长恰楚蹲在甲板上,眼巴巴的看着蓝色的海面,寻找着海鱼的踪迹。在这艘远洋的海船上,库存的食物只有硬邦邦、能磕掉牙的硬饼干,干巴巴、难坏又难吃的廉价麦片,还有臭烘烘、能熏死人的腌鱼干…而若是能捕到一条新鲜的海鱼,喝上一口炖鱼汤,那可真是难得的享受,是上主赐予的美味啊!…
“Joder!航行了这么久,怎么一条傻鱼都没看到…拖在船尾的渔网,空的和老子的屁兜一样,连根鱼毛都看不到!…”
恰楚看了好一会,又不死心的提了提渔网,这才骂骂咧咧的站起身。从他简单又奇怪的名字上,便能看出他低微的出身,甚至还可能有些乱七八糟的血统。
实际上,他的父亲是个鬼混的卡斯蒂利亚水手,而母亲则是来自加纳利群岛上的土着,不知道怎么就有了他。而他十五岁那年,就被父亲的水手同伙带上了船,浑浑噩噩的,也在海上呆了十来年了。他奇怪的名字,其实与群岛土着崇拜的“狗头神”有关,而“加纳利”(Canariae)的拉丁文含义,就是“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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