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天后,虾夷地上之国,蛎崎氏居城,胜山馆。
袅袅的青烟,从点燃的陶炉中升起,如同变幻莫测的思绪。松脂的香气,弥散在会谈间中,掩盖了草药的药味,与老人身上死亡的味道。
年老的武田信广,正盘腿坐在案几前。他消瘦的厉害,身上宽大的家主袍服,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要显得宽大。他面容很是苍老,注视着眼前闪亮的案几,沉默着没有说话。
此刻,整整二十四块一斤重的金符,就在案几上铺展开来。那种明亮的金色,是如此的闪耀诱人,又是如此的沉重厚实。它们就这样沉重地压在案几上,直接等价于蛎崎氏一年的岁入,等于两千多石的糙米!
“…?”
看到父亲许久没有说话,低头跪坐的蛎崎光广,终于抬起了头。他年轻的耐心,明显比不上旁边,同样跪坐垂首的老将工藤重康。或者说,在黄金耀眼的光芒中,他的定力被削弱了。这一刻,他就像想要证明什么一样,期待的开口道。
“父亲?这是我和山靼首领,第一次贸易后的收获!这可是足足二十四斤的黄金,本家一年的岁入啊!”
“光广。”
年老的武田信广抬起头,注视着自己年轻的儿子。他像是一头年迈的苍鹰,注视着儿子的眼睛。那眼神是如此犀利,让蛎崎光广下意识的避开了目光。
“你急着回来,没有向东征讨虾夷人。就是为了,让我看到这些黄金?…”
“我…父亲?…”
“叫我信广公。”
“是!信广公!…”
蛎崎光广额头冒汗,伏地行了一礼,这才轻声的回答道。
“佛祖庇佑!这些黄金带在军中,并不妥当。我这才日夜兼程,与工藤家老一起,带着几个亲信侍从,先悄然把黄金运回来。而本家的军势,依然驻扎在虾夷富士山下,由厚谷家老率领。接下来,向东征讨虾夷的军略不变。而我也会再次返回军中,把征讨的军略完结!…”
“工藤,北方的军势如何?…”
“家主!北方的军势非常稳妥!虾夷富士山下的营寨,是我亲自督建的,背山面水,很是坚固。而厚谷家老也是持重的老将,断然不会出差错!”
“那支山靼甲兵的动静呢?…”
“家主,他们已经乘船北上了。本家有斥候盯着北余诸部,始终没有看到南下的迹象。在我们南下前,北余氏族与西原氏族,也没看到任何的联系或勾结。”
“嗯。军势是本家根本,万万不可有失。”
武田信广沉吟了会,微微点了点头,没有刚才那般严厉了。他再次看向儿子光广,还是没提黄金,只是问道。
“光广,对于战败的石狩氏族,你是怎么应对的?…”
“父…信广公,我派出了使者,安抚各部大酋的人心,重申了本家和各部的盟约。我告诉几位大酋长,如果北余氏族带着山靼甲兵入侵,本家会前去支援…也请他们时刻关注北余各部,及时向本家通报消息!…”
“不够。这样的安抚不够。”
武田信广摇了摇头,第一次伸出手,按在了两块金符上。
“光广,之前和山靼人的那一战…石狩各部损失不小,至少折了两百勇士。等东征西原部取胜后,你拿两块金符的物资去,支援给损失最重的几支石狩大部落,并重新和石狩各部的大酋长会盟!”
“另外,允许最亲善我们的石狩氏族,派出族中的年轻人过来,学习他们一直渴望的铁匠技艺,从学徒开始!而各个大酋长的子侄,也可以来本家习练武艺,担任光广或是义广的近侍。”
“啊?信广公,本家要给石狩部这么多的支援吗?本来贸易后,本家的物资就不多了。而且这些物资,可以从山靼部换取黄金…是不是有些太多了?…”
“不。这并不多,并且还不够。”
武田信广第一次蹙起眉头,似乎在思考什么难以抉择的事情。好一会后,他才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对儿子吩咐道。
“光广,在和石狩部的会盟上,你还要告诉这些大酋长!你要为你十二岁的次子高广,和酋长们的女儿订亲!等到高广十六岁元服后,再举行正式的婚礼,与他们的氏族联姻!…”
“什么!父亲?!让高广和愚昧的虾夷人联姻,而不是和高贵的武家通婚?!这,这是要断绝高广在武家中的声誉,断绝他在武家中的未来啊!…”
听到武田信广这样的安排,蛎崎光广瞬间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喊出声来。
“这怎么能行?他可是我的次子,是您的嫡孙之一啊!…这?!…”
“光广!这是我的安排!”
武田信广眼神凌厉,须发皆张。他像是年迈的雄狮一样,盯着自己的嫡子。而激动的蛎崎光广声音一滞,再次低下了头。一旁始终沉默的工藤家老,终于伏地行了一礼,开口劝诫道。
“家主,何至于此啊?让高广娶虾夷妻子,断送武家继承的未来,也太过委屈那孩子了…”
“呼!…”
看到四十多年一同出生入死的郎党开口,武田信广这才收起怒容。他默然数息,难得的细细解释,不仅说给自己最信任的郎党,也说给低头的儿子光广听。
“工藤,北方虾夷地的局势,随着山靼人的出现,已经完全变了…这么一支武力强劲的山靼甲兵,背后不知道藏着什么样的大部族,不知安得是什么心思。他们和北余氏族勾结到一起,已经实际上插手了虾夷各部,手里又攥着惊人的财力…这种敌人未知、目的未知的迷雾,实在是让我难以安心、甚至难以入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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