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升月落,风中带着湿润的气息。修洛特带着武士们向西跋涉两日,终于返回了奥托潘的围城大营。
此时,东边的乌云已经悄然赶来,遮蔽住晴朗的天空。而几个月来的第一场细雨,就这样无声的飘洒下来。这场及时的春雨,虽然为春耕的种子降下了宝贵的雨水,却在武士们的心中留下了潮湿的阴影:雨季将至。
一回到营地,修洛特就立刻找来阿维特,和他谈及了路上的伏击。然后两人又一起去向托特克汇报军情。冷硬的总指挥官面如铁石,看着缴获的铜矛、铜箭、和长木弓,严肃又缓慢地点了点头。
“主神见证!该死的奥托米人,能够坚持这么久,一定是受到了塔拉斯科人与特拉斯卡拉人的支持。这是一个很关键的情报!而那些山林中的残存部族,反而不是什么大事...接下来,趁着联盟主力困在山城下,联盟东西两面的劲敌,很有可能会亲自参战...我会向国王禀报!是时候,考虑一下撤军的可能了...”
说完这些后,托特克又转过身,重重拍了拍修洛特的肩膀,训诫道。
“主神庇佑!下次出去再多带一些武士...你是祭司,不是战士!”
说完这些,托特克便严肃的转身而去。而当天晚上,国王的大帐中响起了蒂索克愤怒的呵斥。
从去年九月围城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七个月之久,五万精锐武士居然阵亡了近四千人。这期间没有一场荣耀的万人大战,只有持续不断的游击厮杀,水土不服、食物中毒、疾病伤害,和一次失败的攻城。
营地和后方的六万民兵中,也有六七千的损伤。大部分的折损,都是在山林的运输和奥托米人持续的游击里。虽然对面的民兵一样伤亡惨重,但那些部族的民兵都是消耗的柴草,只有斩除奥托米人的武士,才能彻底击垮对方的抵抗。
在这七个月的战争中,由于粮食的匮乏,大军没有抓多少俘虏,击杀的奥托潘武士也不过两千多人,其中一千还是在瓜马雷城下钓的鱼。至于大量平民的杀戮,其实对联盟的荣耀、对国王的威严,都毫无意义。
巨大的伤亡让城邦军团们心怀怨言,极小的战果让直属的武士也士气低落。这些都极大的降低了国王的人心,蒂索克的威望正处于谷地。他迫切的需要这场围城的胜利,用奥托潘城的陷落,来证明国王正确的判断...他需要征服奥托米人的伟业,来重塑国王的威望!
眼看着,奥托潘城的粮食,只剩下五个月左右,胜利的曙光已经清晰可见。这时候无论如何,无论有什么危险的苗头,国王都不会轻易的放弃。况且,奥托米人手中的长木弓和铜武器,也不能真正证明什么。虔诚的国王宁愿相信这是一个巧合,是奥托米人,从各部的商人手中购买得来。
这场残酷的战争,就像赌局的赌台,已经押上了太多的筹码。在关乎统治的加冕战争中,素来理智的国王,也有了一丝疯狂。而总指挥官托特克虽然能看清战局,面对国王的坚持,却是无可奈何。
总指挥官只能板着可怕的脸,下令斥候放出更远,要时刻监视南岸塔拉斯科人的动向。至于特拉斯卡拉人,东部墨西加城邦们还保有数万武士与民兵,足以应对小规模的战争。
血色的战争,从不为某一方的意志而转移,它是双方或者多方的博弈。占据优势的墨西加大军想要荣耀的胜利,弱势的奥托米贵族们则不惜一切代价,避免山城的陷落,以及自身的死亡。在这种对抗中,平民的生命就如同飘零的落叶,稍有风起,就簌簌而下,轻易的坠入泥土里,落得漫山都是了。
回到营地的修洛特好不容易睡了两天安稳觉,可以把前两日的战斗与牺牲,都好好存放在心底,就好像埋上成长的养料一样。但这一夜,远方的山城忽然一片喧哗,呼喊混乱的声浪伴随着隐约的人群,如同纷纷的落叶飘散下来,席卷着冲向墨西加人的围城大营。
“原初之神庇佑!杀死墨西加人,为部族报仇!...”
“冲啊!冲过墨西加人的营地,回到山中的家乡!...”
喊杀声骤然响起,修洛特立刻惊醒,一把就握住草床下的长匕。他拿着匕首爬起来,套上一件长袍,和已经拿好战棍的伯塔德对视一眼。两人随即穿上护甲,急匆匆去召集追随的武士,然后就来到前营驻防。
站在前营的高台,借着大营边缘的篝火,修洛特能够看到远处袭来的人群,他心中泛起一丝疑惑。
夜袭是组织度极高的战术行动,只有最精锐的武士才能做到。眼前袭来的奥托米人远远看去数量不少,却打着散乱的火把,前后行动不一。时不时有火把向其他方向散开,甚至还有往山上折返的。漫天的声浪响彻,隐约有哭喊声随风飘来,哭喊中夹杂着女人的尖叫。
直到人群冲近,修洛特才有所明悟,随即一团怒火涌上心头。而他望了片刻厮杀的战场,心中又有了些难言的悲哀。此时此刻,冰冷淡漠的死亡,吹过数以万计的“落叶”,就像秋天寻常的夜风,吹过满山遍野的枫红与枯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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