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昌九年九月,入秋。
今年,北疆的秋天来得特别冷,凛冽的朔风掠过草海,犹如波涛滚涌,野草茂盛,牛羊膘肥,矫健的骑士跃马驰骋于草海之上,龙腾虎跃。
入秋之前,六镇都督府已经发布了备胡令。但随着时日一天天过去,越来越多人发现,今年北疆的形势来得不同寻常,此次的备胡警戒,与以往大不相同。秋高气肃,草原上吹来的朔风,也隐隐带来了钢铁和血腥的气息。
东平陵卫军情处向孟聚报告,在怀朔、沃野和高远等地,都有大规模的边军部队调动和集结。但边军的兵马并非调往边塞防线,而是统统向内地收缩。
这是近三十年来,北疆规模最大的一次军事调动了,边军兵马以旅为单位大批调动,从怀朔、高远和沃野等再次向武川集结而来,行动来得十分张扬,大道上烟尘蔽日,兵马行进络绎不绝。
边军每出现一个旅,东陵卫军情处的紧张气氛便浓郁一分。军情处督察许龙先前还觉得孟聚大惊小怪,现在却不得不佩服孟镇督的先见之明了。现在,他每天都急着往孟聚那边跑,气喘吁吁,惊慌失措:“镇督大人,来自沃野的四个旅抵达了武川省郡!”
“镇督大人,来自怀朔的六旅兵马抵达了武川省郡!”
“镇督大人,来自高远的七个边军旅抵达了武川境内,正继续向省郡行动!”
“镇督大人,赤城的五旅边军也开始集结!”
东平陵卫内部本来还有人向孟聚建议,既然上次的偷袭能得手,这次不防再来一次。但看到边军的兵马源源不断地开来,到九月下旬,军情处统计各方面的报告,从各地来援的兵马会同武川境内的本部兵马,在武川境内集结的边军已经达到了三十一个旅的惊人数字了。
这时候,所有人都吓得噤若寒蝉,没人敢再提主动出击的事了。
双方兵力的差距实在太大。孟聚手上有三个残缺不全的斗铠师,虽然他缴获了不少斗铠,但合格的铠斗士却不是一时半会能培训出来的,论起组织度和士气来更不能与边军对比。他手上能拉得出去的兵力,撑死了也就八个斗铠旅,即使加上肖恒的兵力也不过九个旅。而边军一次就出动了三十多个斗铠旅,这摆明是要以堂堂之师来正面强撼孟聚,不再给他逐个击破的机会。
边军在武川大举集结,意图不问自明:上次拓跋雄准备对孟聚动手,也是把武川当做前进基地的。消息传来,靖安人心惶惶。
刘真听到消息,跑过来跟孟聚嚷嚷道:“孟老大,咱们快跑路吧!银子捞足了,人家边军这次是来真的了,你还不跑,你在这等死吗?”
对于刘真这种孱货,孟聚只需一句话“滚”加一个大脚踹就能把他给打发了。但另外一些人,他们就不是那么好打发的了。
九月二十二日,靖安商会领头的几个大商家和当地的士绅联袂来拜访孟聚。过来的时候,商会的头领们都携带了不菲的重礼,说得也很客气,说是听闻孟镇督与拓跋元帅有些不和,拓跋元帅最近在怀朔集结重兵,磨刀霍霍意在东平。
商会的乐会长——也是靖安最大皮毛商会的掌柜——乐掌柜对孟聚说:“孟镇督啊,现在外面谣传纷纷,都说拓跋元帅在武川集结了大军,要攻打我们东平。我们都很担心啊。。。”
孟聚很自作聪明地说:“乐会长和诸位掌柜不必担心,关于此事,我已做了万全的准备。东平陵卫兵精粮足,兵力强悍,足以护卫靖安的安全,大家完全不必担心。”
这时候,孟聚发现,商人们的神色变得很是古怪。过了一阵,还是那位乐会长很诚恳地说:“孟镇督,您平时扶危济难,照顾孤寡,靖安桑梓受益不浅,很承您的情。这次边军意图对您不利,大家都很为您担心。
古人有云,君子随机应变,又云三十六计走为上计。眼下拓跋元帅气焰滔天,气势正雄,您与其硬拼,殊为不智啊!以小人浅见,大人您若是暂避一下他们的锋锐,未必不是出路呢。
为回报孟大人平日的恩惠,小人和诸位老板愿意襄助军资,以助镇督大人和麾下的壮士们出行。”
孟聚收下了礼物,客客气气地与商人们聊了一阵,答应他们会慎重考虑这个建议的,然后赶紧把他们恭送出大门——再慢一步,孟聚都控制不住想杀人了。
富商们说得冠冕堂皇,但推敲其真实用意,无非一句话:“孟镇督,您就别硬撑了,拿了钱离开靖安走人吧!”
富商士绅们为自己身家性命着想,最怕的就是孟聚坚守靖安了。那时,靖安城将成为数千斗铠冲撞的血腥战场,边军这种素来以不守军纪而闻名的军队更是糟糕,大兵所过,寸草不生。他们宁可凑上一笔钱,让孟镇督爱去哪就去哪吧,只求他不要留在靖安祸害大家就好。
打不过,暂时避一下也是无妨的——抱有这种想法的并不止商人们。这两天里,署里廉清处督察欧阳辉、搜捕处督察宁南和军情处许龙等人都单独找孟聚谈了,他们或委婉或者直接地提醒孟聚,现在直接与边军正面决战,东平东陵卫还没有这个实力。实在不得已之下,东陵卫撤出靖安也不是不能考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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