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出来了,平原上白雾蒸腾,即将消散的白色雾霭散布在黄褐色的土地上。官道两边长满了半人高的青绿野草,远处影影绰绰地浮现着淡青色的山川和丘陵。
在荒草蔓延的官道上上,一行人正在等候着。相州行营第七镇行军总管,遥领冀北都督兼三品谏议大夫的叶梓君将军坐在道边的石头上歇息,盛夏的凉风吹拂她额头的刘海,连夜赶路使得她神情疲惫。日头照在她光洁的额头上,泛着微微的汗水光亮。
她抹了一把脸,望向远处的城池:“那就是祁峰县?杨鹏,东平兵马就在城里吗?”
在叶梓君身后,站着四个高矮不一的男女,有傲气的年轻男子,有正当妙龄的清雅少女,有文质彬彬的中年男人,也有邋遢颓废的浪荡子。他们同样穿着魏军的武官服,但谁都能看出,这几个人的气质做派,根本不像武官。
那位青年微微躬身:“小姐,把守城门的,确实是北疆的东平兵马。孟聚就在里边。小姐,从传话到现在,足足有半个时辰了,再等下去也没什么结果了,我们该动手了。”
叶迦南侧头望着他:“动手?”
“既然那姓孟的不肯出来了,那我们就不妨进去,把他给抓出来!”
那青年刚说完,旁边的清雅女子“噗嗤”的一声笑出来了,笑声中隐含讥讽。
“柳小姐,有甚好笑的?”
柳空琴唇边带笑:“没事。北疆第一高手,杨先生说抓就能抓回来,这么大的本领,小女子还有什么好说的?在此恭贺杨先生马到成功,手到擒来吧!”
杨鹏望着柳空琴,神情有些生气:“柳姑娘,这主意可是你出的,你说,只要我们报上叶小姐的名号,姓孟的准会乖乖出来。现在,我们站这都半个时辰了,可有个鬼出来?”
“我相信,孟将军会出来的。”
“柳姑娘,你说得倒是轻巧,那姓孟的一直不出来,我们就要等到天黑不成?”
“哪怕等到明天都得等。在这里等,死不了人的。但倘若硬闯动手的话——”
柳空琴清丽的脸上流露寒意:“即使能把孟聚带出来,我们也得死上一半的人。杨先生,家主要我们请孟将军回去,并没有让我们大打出手。好好谈就可以解决的事,何必要弄得血淋淋的?”
杨鹏仰头“哈哈”了两声,脸上却是半点笑意都欠奉:“死上一半人——柳小姐,你是在吓唬我不成?”
柳空琴淡淡说:“我从不吓人。”
“笑话!那姓孟的名头是很大,但他部下连一个暝觉师都没有!你倒跟我说说,他拿什么让我们伤亡惨重?”
柳空琴咬着樱唇不说话。按常理来说,杨鹏的话是对的。所有的战例都在证明他的话,在暝觉师面前,普通的战士和铠斗士是没有抵挡能力的。孟聚只是一名铠斗士而已——就算他是很强的铠斗士,但即使强如当年开国天武,照样败在了暝觉师沈天策手上。
但柳空琴就是有这种感觉:倘若与孟聚生死相搏的话,最后的活下来的人,决计不会是自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何会有这种感觉。这种感觉并不是基于理智,只是出于作为生物的直觉反应而已——哪怕从没见过猫的老鼠,见到猫的第一反应都是逃跑而不是搏斗。
叶迦南淡淡道:“左先生,你怎么看?”
被叶迦南唤作左先生的是一位身材匀称的中年男子,他面白微须,发髻梳理得整整齐齐,气质儒雅。听到叶迦南的问话,他捋着短须,平和地说:“柳姑娘慎重把持,这自然是不会错的,但我们却也不必太畏缩了。
毕竟,这里有四位暝觉师,哪怕这祁峰县就是龙潭虎穴,我们也大可闯上一闯了。虽说家主要我们劝孟将军回去,但家主的意思显然是——这个,在下斗胆揣测吧,这事倘若是言辞能解决的话,家主也不必派我们几位来了。”
“那,左先生的意思,我们该强硬行事?”
“依在下之见,最好还是先礼后兵吧。对方号称北疆万人敌,破阵如破纸,损折在他手上的高手数不胜数。能闯下偌大的名头,此人自然不是泛泛之辈,我们不可轻敌。”
“左先生言之有理,那我们就再等半个时辰吧。倘若他再不出来的话,我们的礼数也尽到了,你们就冲进去抓人吧。”
“是,小姐。”三名暝觉师躬身答话吧。
这时,第四名暝觉师,那个坐在地上始终没有说话的邋遢男子抬起了头。他从腰间的行囊里拿出一个酒瓶,仰头咕噜咕噜喝了几口,那股低劣陈酒的味道散发出来,众人不禁蹙眉。
邋遢男子站起身,显出了高大的身架。他随手把酒壶一扔,披散的长头发胡乱绑了起来,露出了一张瘦削、肮脏、满是胡子茬的脸。他望着城门的方向,那眼神竟是出乎意料地明亮和锐利。
“小姐,不用去了。”他声音低沉又沙哑:“他们自己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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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方传来低沉的轰隆响声。在那连绵的野草的上方,黑色的斗铠连绵不绝地出现,在草丛的上方。黑色的佰刀在草丛中密集地竖起,犹如一片会移动的树林。
号角低沉呜呜吹鸣中,数以百计的铠斗士们并肩前行,沉重的钢铁步履碾压着草地,“嗨、嗨、嗨”的低声呼喝遥遥传来,那些浑身黑甲的强悍战士踏草而来,一股凌厉的杀气冲天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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