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念,他也就释然了。
除夕之夜,可夫妻团聚,已是苦了晴岚,他不能要求更多。
满心欢喜地说着话,不过盏茶工夫,一行人便到了驻地。
营门口的大红灯笼,高高悬挂着,在夜风中一荡,又一荡。
灯笼的火光里,有一群人在迎接。最前面的两个,显然是匆匆穿衣出来的赵樽与夏初七。陈景他们还在城门口时,便有兵卒打马走在前面去禀报了。这头他们刚出营,人便到了。
天冷,夏初七身上裹着赵樽的大氅,严严实实得,几乎把脸都遮住了。远远地看见夏廷赣与晴岚一行人过来,她飞快地跑过去,伸长了脖子往马车里瞅。
“晴岚,宝音……来了么?”
晴岚跳下马车,瞧着她期待的视线,有些不落忍。
“小郡主是想来的。可……路太远,又不平。我没让她跟。”
宝音的性子夏初七知道,若是晴岚不让她跟,要不然得偷偷溜走,若不然小家伙不知道得生多久的气,说不定还会哭鼻子。
想到宝音流泪满面的样子,夏初七喜逐颜开的脸,微微一沉。
“哦!”
就一声,就一瞬,她叹口气,又抿抿嘴巴,展颜笑开地招呼着兵卒过来为晴岚拿行李,无所谓的笑道:“是嗳,小孩子呆在王府是最好的了,要真把她带来了,那才让人着急呢。”
“口不对心。”夏廷赣负着手,瞥她一声,“想着女儿,忘了爹。”
夏初七一愣,看着这傲娇的老头儿,“噗”一声,真笑了。
“是是是,爹,外头冷,您老赶紧屋里坐……”
一行人嘻哈着,入了营房,早有热茶暖炉奉上。
久别重逢的亲人,在大年三十的夜晚,冷不丁见了面,自是暖意融融。
营房的大帐内,灯火通明。赵樽、夏初七、陈景、晴岚、夏廷赣、道常、元祐等人欢天喜地地聚在一处,郑二宝、银袖、丙一、丁一等十二天干侍卫,也围在身边伺候聊天,气氛欢欣到了极点。
喝着热茶、吃着小点心,各位聊着这一年多来的景况,聊晋军与南军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聊北平府的人事,聊京师的人事,唏嘘感叹间,只觉物是人非,时日竟是不知不觉溜走。春、夏、秋、冬不停更替,悲、欢、离、合人间常有。喜、怒、哀、乐不断转换……岁月在逝,人亦在变。
沙漏慢慢滑动,不知不觉间,到了午夜。
建章四年的正月初一,到了。
炉火温暖地照着众人庆贺新年的面孔,红扑扑的格外生动。
外面的风雪,似乎更大了,时不时吹在帐门上,发出“砰砰”的响声。
可即便已过子时,也无人有困意。
夏初七与众人说笑着,看陈景面色有异,时不时瞄一眼晴岚,欲言又止。而晴岚很少说话,垂着头,一副小心肝儿乱颤的样子,眼皮眨得极快,却不好意思去看陈景……琢磨一下,她恍然大悟。
打了个呵欠,夏初七看着众人笑道。
“今儿时辰不早了,不如,大家先去歇了吧?”
她高声的提议,似乎只有陈景与晴岚二人比较乐意。
其余的人久别相逢,千言万语都没来得及说,怎么甘心去睡?
“无妨无妨,老夫再坐会。”夏廷赣捧着茶盏,满脸红光,似是意犹未尽。
“人世春秋岁岁有,年关从来不重复,不睡也罢。”道常和尚也随声附合。
“守岁嘛,急什么?不守着时辰,梦中的人儿啊,相思哪能入梦来?”元小公爷孤家寡人一个,最是见不得人好。他虽然早已看出陈景着急与晴岚相会,却只当未察,慢条斯理地吃着小点心,似笑非笑。
夏初七瞪了元祐一眼,又看了看明显不开窍的两个老头儿,无奈地绞着手,假装贤惠地温婉一笑,把希望交给了赵樽。
“爷,您先头不是说头痛吗?早些着去休息吧?”
只要赵樽不舒服,他要去睡,这些人都不好再留。
她是这么想的,可赵王爷先前出营之前,刚刚吃饱喝足,精神虽有倦怠,但明显也没有睡意。接收到夏初七意有所指的眼神,他一板一眼的点头。
“爷的头不痛了。不过,若是你急着去睡,那爷便陪你睡吧。”
什么叫她急着啊?夏初七觉得这货一定是故意的。
暗自咬着牙,她与他一本正经的目光对视着,低低骂一句“人渣”,便笑吟吟过去为她爹续水,“爹,您这么大老远过来,肯定乏得紧了,不如先去歇着?要说话,明儿有的是时间,反正这几日休战,又是过年,急什么?熬夜老得快,我扶您去吧?”
她在边上“巴拉巴拉”说一堆,夏老头儿总算发现不对劲了。
那陈景看他的眼神儿可怜巴巴的,都快成兔子眼儿了。
很显然,有他这个长辈在,他不去睡,谁也不好意思走。
顺着夏初七的目光把众人扫了一圈,他清咳一声,总算站起身来。
“闺女大了,懂事了。成,老骨头一把,熬不得,去睡喽。”
一边打着呵欠,他一边往外走,就在陈景暗自松一口气的时候,他突然回头看了过来,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眉宇间似是迷惑之色。
“小子,听说沧州之战,是你主攻的。嗯,老头子很感兴趣。今夜你跟我去睡,咱爷儿俩秉烛夜谈,好好唠唠……”
夏初七惊呆了,嘴张得能塞下一颗煮鸡蛋。
帐内无数的人都看着那老头儿,对他的不解风情感到无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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