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庆堂里,黛玉强打精神在贾母跟前应付,竟有度日如年的感觉。此时相隔不远的梨香苑中,也正闹得不可开交。
曹操断然拒绝归还香菱之后,薛蟠苦思冥想几日,仍未想出解决的法子来,沮丧不已。
贾蓉不是冯渊,论背景比他薛霸王深厚几倍不止——人家现在可是有爵位在身的,岂会轻易被拿捏住?
愁云惨淡的煎熬了好几日,又听说贾蓉马上就要去金陵了,薛蟠很担心香菱也会跟着同去,心里焦急万分。
思来想去,此事还得落在妈妈身上,只要她去老太太面前说道,贾蓉多半会给个面子,说不得就会应了。
近日天气渐热,房间里也闷闷的,薛姨妈有些困倦,只是儿子说有要事要求,也就耐心听着。
“什么!你想让我去请老太太去帮你讨回香菱?你是没睡醒还是喝多了,净说胡话!”薛姨妈断然拒绝。
在她看来,儿子此举无疑是小题大做,为个丫鬟也值得去麻烦老太太?她心里一百个不愿意。
自从来京之后,她天天都记得去贾母面前露个脸,为的就是培养感情,毕竟全家借住于此,托庇贾家,不能不有所表示。
薛蟠不帮着家里经营也就算了,如今竟要她为个买来的贱丫头耗费珍贵情面,想都不想就一口回绝。
他也知道儿子一向固执,又接着劝说道:“蟠儿,蓉哥儿既然应了将来把香菱还你,不妨等他一等,彼此也有转圜的余地。”
还等?等着香菱生孩子么!薛蟠一听这话就急眼了,大声道:“妈妈说的倒轻巧!贾蓉可说了,我必须要娶香菱做正房,这你也能同意?”
“当然不同意!”薛姨妈不暇多想便做出回答,“咱家虽说家道中落,不及祖上风光排场,也不能娶个身份不明、被人贩子拐卖十几年的丫头。青天白日能被人贩子掳走的,想来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的闺女。”
薛姨妈想的十分简单,却也有几分道理,大户人家哪个不是奴婢成群、奶妈簇拥的?怎会轻易被拐了去!
“既不许我娶妻,又不肯帮我去找老太太求情,妈妈这是想我死吗!那我死给你看算俅!”薛蟠心急之下,骂骂咧咧,作势就要撞柱子,去势甚猛,一副决然寻死之态。
薛姨妈顿时慌了神儿,惊的跳了起来,窜过去扯住宝贝儿子,责备道:“孽障!你这是寻死吗?你这是要我老命啊!干脆我也不活了!”
说着,他们母子两个竟比赛起谁先装上柱子的游戏,一个比一个喊得声嘶力竭,但也没见谁头破血流。
此时丫鬟婢女都被赶了出去,房间里只有宝钗在场,娘俩倒也不嫌丢人。
“哥哥!够了!伱自己没能耐,拿贾蓉没法子,就回家来折腾我们娘俩,这算什么?是你男子汉该干的事么!”
宝钗怒道:“为这等小事去烦扰老太太,让人怎么想怎么看我家?指不定转头就会拿来教训儿孙呢!”
薛蟠停止寻死觅活,冷笑着白了宝钗一眼,哼了一声说道:“好妹妹,你也不用来说我,我早知你的心了——先前妈妈说过,你这金的要拣玉的才可正配。于是你留了心,见宝玉有那劳什骨子,就觉得自己必可姻缘美满,万无一失。自己心满意足,就不把我的大事放在心上,不仅全无所谓,还生怕连累了你!真是我的好妹子啊!”
薛蟠一时无能狂怒,又素知自家妹子最善于同人讲道理,自己笨嘴拙舌是绝对说不过的。干脆心一狠,将一些大家心照不宣的事情挑明,甚至无中生有,添油加醋,妄图以此堵住宝钗的话头。
这番话尚未说完,早把个明艳大气的宝钗气的泪落如雨,娇躯乱颤。
她拉着母亲的手哭道:“妈妈你听,哥哥说的是什么话!我若有此心,就要老天爷天打雷劈了我!”
这下薛姨妈也不能坐视不理了,叱了薛蟠一声,急忙起身四下乱觑,寻摸到一柄鸡毛掸子。接着抄起来照着薛蟠后背就打,骂声不绝道:“我打死你个嘴上没把门儿的孽障!是想活生生气死我们娘俩,你好过你的快活日子是不是!”
见妹妹趴在桌上哭得伤心不已,薛蟠自知莽撞失言,于是忍着疼硬捱了几下。这反倒是让薛姨妈心里舍不得,主动停了手,喝道:“孽障!还不快给你妹妹赔不是!”
“好妹妹,是我错了还不成么!你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忘了这档子事儿吧!”
薛蟠拿得起放得下,涎皮涎脸的向正在恸哭的宝钗认错。
宝钗猛然抬起头来,双眸通红,骂道:“你哪里是哥哥?你就是个混账!无赖!王八蛋!”
向来温婉和气知书达理的宝钗,罕见的疾言厉色的骂起了薛蟠,用尽了她能说出口的“恶毒”言语。
薛蟠浑不在意,笑呵呵承受责骂,还走上前去,抬手作势就要虚打自己耳光,把母女二人看的哭笑不得。
经此鸡飞狗跳,过了片刻,屋里总算安静下来。
薛蟠脸上带着谄媚,诚心求教道:“好妹妹,你主意最多最妙!你且说说,如何才能让香菱回咱家来?你不是也挺喜欢她的嘛!”
宝钗本不欲理会这等荒唐要求,可站在面前的毕竟是自己一母同胞的亲哥哥。而且素知他不得了手,是不会轻易放弃的,此事不结束,今后还有的闹腾。倒不如胡乱出些主意,既全了兄妹之情,也叫他早日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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